陈泽仁一遍遍查看着旅行时所拍的录像和照片,回忆当时场景,勒斯尔墨大瀑布带给他的无与伦比的震撼体验,他的身心完全浸入墨绿的潭水,自从回来之后,他愈发焦躁,他一遍遍拷问自己:“我到底想要怎样生活?”始终没有答案,他把这份只有自己知道的焦虑痛苦化为文字转蜕变为故事,发布到平台上竟然收获许多人的共鸣,看着评论区别人的故事,看着年长者敦敦告诫,内心的冲突矛盾好似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他的精神,一点点消散他的血肉,在痛苦之中,好似一个新的自己在破土而出。
天气越来越热,绿树中渐渐有了蝉鸣,林春阳也穿上短袖,毕业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他的内心好似住着一只百灵鸟,每天站在枝头唱着嘹亮歌声。这天照常走进救助站,如平常一般,吃饭,打扫,带领孩子们活动,签字让监护人带孩子们离去,直到晚上林春阳快要离去时候,方清哲叫住了他,带他来到僻静的花园小径,并肩走在小路上,林春阳很是奇怪,花丛中开满紫藤萝,在夜晚看得见星星点点花朵,花香沁润着人的肺腑,夜晚他看不清方清哲表情,只听得见他平稳声音问:“听说你即将毕业了,祝你毕业顺利,之后打算留在班加布尔吗?”林春阳雀跃说:“谢谢,我打算回国,我最爱的人都在国内,我想回国同他们在一起。”方清哲语气轻松说:“多陪陪自己爱的人是很好选择。”林春阳心里疑惑,方清哲不休息大半夜找他,总不是为了说这些闲话,而且这段时间他和方清哲早已非常熟悉,这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找自己谈话,于是直接问:“方清哲,这么晚找我是因为什么事吗?”方清哲支支吾吾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最近得到一些消息,想了很久还是打算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林春阳笑着拍拍胸口说:“我起起伏伏这么多年,能有什么事情接受不了,你尽管说吧!”方清哲叹口气说:“你还记得玛瑞安吗?”林春阳睁大眼睛想要对上方清哲目光说:“当然记得,在这半年多了,很爱粘着我,他怎么了吗?”方清哲低着头不敢直视他说:“玛瑞安去世了。”林春阳惊得说不出话,身上力气好像一下子泄掉,一下子站不稳,方清哲立马扶住他,林春阳这才缓过来一口气,急忙追问:“他怎么会去世,不是回家和父母团聚吗?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方清哲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今天院长意外听到消息,玛瑞安前几周已经在利威兰州一户人家被发现坠亡了。遗体已经下葬到当地的公共墓地了。”林春阳一下支持不住,瘫坐在一旁的木质长椅上,方清哲坐在旁边拍着他的肩膀叹口气说:“世界无常,节哀顺便吧!”林春阳控制不住情绪,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问:“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离世,他回家才不到一个月,怎么会突然在利威兰州坠亡。”方清哲收敛情绪试图平静下来说:“警方调查得知,玛瑞安的妈妈并没有瘫痪,这对狠心夫妇时常虐待玛瑞安,上一次将玛瑞安买给这里一户人家从中牟利,上次玛瑞安自己跑出来了被送到救助站。玛瑞安回去之后又被卖给利威兰这家人,由于遭到虐待,玛瑞安想在此逃出去结果意外从窗户坠亡。”林春阳含着眼泪看着方清哲问:“意思是,上次玛瑞安靠自己逃出虎穴,而这次是我们亲手把他推向死亡。”方清哲低着头不说话,林春阳边哭边断断续续说:“是我害了玛瑞安,他明明那么努力想要活着,为什么我没有多追问?为什么我没有多想?为什么我没有仔细问问他的家庭情况?是我害了他。”方清哲早已泣不成声,拍拍他的后背说:“我们都有错,明明他那么不想回家,每次提到家他都不说话,为什么我们非要将他送回去,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去福利院,或许他现在好好活着。”林春阳早已泪如泉涌,林春阳回想起他离开这里前一晚,看着自己眼睛,那双隐忍绝望的神态,想起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一定不要忘记我。”玛瑞安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可是他已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他才七岁,他已经很努力想要活下去,明明他已经做了那么多,逃出去,暗示自己,可他明明看到一切为什么就是读不懂他的潜台词,最后做了将马瑞安推上刑场的刽子手。那个有着一头卷发的小男孩,那一双蓝色眼眸,那个调皮爱吃披萨的小孩,彻底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花园里只剩下两人痛苦流涕的声音。
当林春阳将这个消息告知陈泽仁时,陈泽仁摩挲着上次他们拍摄的照片,珍藏在相册薄中,陈泽仁回忆着那个蹦蹦跳跳小男孩,金黄卷发,天真可爱,生命是那么短暂易逝,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已经彻底离去,陈泽仁不禁恸哭失声,林春阳在视频另一头已经哭得停不下来,不断责怪自己:“当时他问我能不能做他的爸爸,我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他向我求救的信号,为什么我们都认为把他送回家是最好方式,却没有想想他想怎么生活,如果当时对他的话多一些在乎,不把他的话当做童言童语,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陈泽仁长长叹息一声说:“像小孩子等弱势群体,大家习惯性忽略他们的声音和表达,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林春阳咬着嘴唇思索良久,抬起头严肃的问陈泽仁:“那我们能不能改变这样现状,多听听他们的声音。”陈泽仁有些震惊听到他这番言论,在社会上磨砺多年,他知道有些事很难凭借一个人力量做到,但面对林春阳这样热血慷慨的言论,他不想反驳,无比认真对他说:“我相信可以的,每个人都努力,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只是你要想好怎么做,这是件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林春阳认真思索着,没有说话。陈泽仁自顾自说着心里话:“人生其实真的很短暂,如果一切顺利按照平均寿命算,我们已经快要三十,余生只有四十年时间,大家都会死去,每个人都要好好把握这一生,活好剩下四十年。”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身边穿出噪音,林春阳专注盯着书本思考,陈泽仁摩挲着照片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