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其亲自率领的青羽军中,亦从未听闻苛待欺辱等事。
就更别提当着这么多人,当众甩脸子了。
稍作停顿后,储陈将头转至另一辆车上,抬手示意掀开盖布。
待看清其余两副样貌,才走过去帮几人重新遮好面部。
动作很轻,像是不愿打扰他们安歇。
“是谁下的命令,站出来。”他背对着众人。
嗓门不算大,语调也没有任何起伏。
见久无回应,储陈又沉下声说了一遍:“谁下的追杀令,自己站出来。”
末了,还能听到牙齿撕咬与摩擦的声响。
“是我!”前头姓孙那人迈出一步,说得理直气壮,半点儿心虚没有。
不知是仗着自己颇有资历,还是以为对方不过寻常一问。
“太师跟我皆命活捉,以备后续审问,你怎敢篡改军令,妄开杀戒?”储陈依旧没有回头,兀自对着面前虚空发问。
“是你们行踪被发现,迫不得已动的手?”询问声很淡,可好歹有了丝变化。
“不是,一路上他们都没发现。”姓孙的紧跟其后回答,语气与前番别无二致。
“那是抓捕时,他们拼死抵抗、拒不合作?”储陈再问,音调较之先前又扬上去一点儿。
“没有,解决他们没费什么劲儿。”姓孙的还是那般波澜不惊。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昂扬后重归死寂的压迫力,果然更大了。
何况储陈这句根本不像盘问,反倒像在自言自语。
姓孙的这才觉出不对,话语亦不似方才利落铿锵。
却仍不依不饶,俨然一副混不吝的无赖样儿。
“不管他们是不是中州派去云溪的密使,死了一了百了!”他攥着拳头,越说越激奋。
“若是真的,死人反正不能复命,这局咱们就算赢了!”
“若是假的,不过区区三条贱命!宁杀错不放过,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接下来一幕,在场之人都没能看清。
只来得及瞧见一道寒光,随同储陈转身环过到弧线。
跟着便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连同飞溅出的鲜艳温热。
孙姓军官前一刻还在大放厥词,后一秒就仰躺着栽倒下去。
尸身扑在地上,发出声沉闷钝响。
头颅滚到车轮下,合不上的眼里闪烁着迷茫。
“滥杀无辜者,当以命抵罪。”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储陈甩甩刃上沾着的血,反手收刀入鞘。
“动手的还有谁,自己站出来。”他继续追问着。
眼睛里两团冥火似的光,摄得人心里头发毛。
先前回话那俩人战战兢兢,又不敢不答。
只好硬着头皮蹭了几步,浑身哆嗦道:“还、还有……我俩、俩……”
储陈转过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你们两人乃听命行事,罪不至死——每人领八十军杖,权当买个教训。”
俩人本以为认下罪状,这遭怎么也是必死无疑。
如今竟听得不杀,哪里还管那八十杖打下去疼不疼?背上还能不能留块儿好皮?
立马跪下磕头谢恩,扑得路上灰尘四散惊飞,抹了一脸一手。
谁知储陈并未对此做半分回应,只默默摘下头盔、脱下胸甲。
一个跨步与两人并列而立,单膝跪地道:“此事皆因我而起,合该一起领罚,杖责两百、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莫说那俩忙着叩头的惊了。
便是周围一众,也再没一个能合上嘴的。
连连喊着“将军”好言相劝,十几双手探在半空中,只无人敢上去搀扶。
见没人肯挪地儿,储陈大喝一声:“去拿东西来!就在这里打!”
盛怒如滔天巨焰席卷而来,烧灼焚毁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是是……是是是……”四围见实在劝不动,只得踉跄着取来军棍。
攥在手里比比划划,却怎么也不敢真打。
“打!”储陈再次咆哮。
“若力道不够,你们跟着一起挨板子!打呀!”
“是、是!”兵丁们难为地直嘬牙花。
紧握手里棍棒,闭着眼打了下去。
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
之前俩人吃不住疼,当着储陈的面儿同僚们又不好放水。
那一下一下,真可谓实实在在、拳拳到肉。
直打得两人涕泗横流、哭爹喊娘。
最后连天王老子、观音菩萨、元始天尊、女娲娘娘都搬出来了。
甭管是不是一家,只要能救自己脱离苦海,便是再生父母、救苦神仙。
在这响彻四邻的哭嚎声中,储陈始终一言未发。
他脊背挺得笔直,腿脚如铁块般牢牢焊在地上。
哪怕到后来,道道血痕连成一片,将整个后背都染红,也没能令其动摇哪怕一下,哼出哪怕一声。
八十杖毕。
头前俩人早趴在地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背后横七竖八的血道子,简直触目惊心。
但碍着军令如山,谁也不敢上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