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心里实在是舒坦。
可不管怎样,正事还是要办的。
巫马看了眼已由绿转黄的树丛,上面挂着的一盏盏小灯笼。
如同熟透的柿子,煞是喜人。
他无意似地提道:
“原以为,去岁家里侄女成婚,徐大人必要去贺喜的。到时咱们老哥俩,就能把酒言欢,也可让我好好做回东道。谁知,您日理万机的,不得闲啊,哈哈!”
徐铭石捋着下巴上的胡须,仰头笑了起来,接着掩面自谦。
“哎,南夏帝大婚,那是何等尊贵之事,岂是我这般身份能够高攀的?太师还没喝酒,怎么就先逗趣儿上了,呵呵呵……”
巫马只是跟着乐,并不接话。
不一会儿,他又找到了切入点,做出很是关心的样子问:
“听闻前段时间陈相的新政,搞得中州上下如火如荼,百姓们纷纷投奔朝廷不说,就连各地官府都积极响应。如此大的阵仗,相比今年秋收,就能见到成果了吧?”
这不提还好,一提这话似乎是触及到了什么难言之隐。
徐铭石捋着胡子思量再三,眼睛迅速地闪动着,看样子是在组织语言。
空白了片刻后,他终于道:“陈相高见,自然是有所收获的……”
“不然白忙活一圈儿,不仅没法跟上头交代,就是底下磨破了鞋的官吏没也不答应啊,您说是吧?”
话毕,还干笑了两声,以掩饰刚才话中的失当之处。
巫马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眼睛却瞥向了后头的陆司理。
那个年轻人,脸虽是侧着看身旁使者,可一双耳朵从没闲着,一直留意着前面的动静。
这不,眼下他眉头紧蹙,下唇用力地抿成一条线。
看上去正努力压抑着,想要开口的冲动。
“是啊!”巫马接着笑道,:
“陈相为人的确非凡,自大婚典礼上见过一次后,我这心里啊就生了崇敬之意。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与其畅谈一番,也好长长见识?”
依翠阁已是近在眼前,徐铭石稍稍往前了两步。
又是一个“请”手势,将巫马一行让了进去。
桌上热茶和点心都是现成的。
再加上此阁坐落在奇树异草间,虽是深秋亦颇有情调。
令人置身其中,便得心旷神怡之感。
巫马和徐铭石相互作了个揖,又歉让推拒了一番,才双双落座。
一坐下,徐铭石就说:
“哈哈哈,往后陈相怕是更不得闲喽!您说这又是当朝丞相,又是皇亲国戚的,中州哪一点儿离得了啊!”
还不等巫马想好答言,就听见旁边几个使者小声议论起来。
声音虽不大,但在这间房里,也算听得清楚了。
主管运送贺礼的官员,对着身边的副使道:“这是什么茶啊?颜色竟这样浓!”
副使掀开盖子,提鼻嗅了嗅又品了一口。
皱起眉头说:“不知道!香气也奇怪,喝在嘴里厚重得很!”
“这中州驿站简陋也就算了,怎么连茶都如此怪异!这样的色泽,让人怎么入口?”
主礼沿途事宜的官员也插话道,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听了个真切。
巫马刚要训斥他们几人不懂规矩,但话还未出口,就被徐铭石先一步拦了下来。
只听他侧过头对着陆司理说:“陆大人,这泾阳茯茶原是给后裕王室备的,怎得上错了?”
“在座的各位使节都是南夏人,喝不惯这等厚重的滋味,还不快换了上好的碧螺春来。”
他的语气并不重,而眼中的锐利神色,还是令陆司理背后一凉。
唤过门口的内监撤下茶水,眼看陆司理就要跟着一起去换茶,徐铭石又叫住了他道:
“哎哎,这种小事陆大人就不必亲自去啦,让底下人做就行!从御塾里把你们提拔上来,是要你们用心习学,将来好成大事儿的!”
陆司理唯唯诺诺地回答着“是,是,是……”
眼神里倔强的光芒,却陡然鼎盛起来,直照的巫马都有些错愕。
徐铭石当然也看出来了,只不过全然没放在心上,照样与巫马谈笑风生。
“太师,实在是对不住啊,底下人一时粗心,怠慢了几位!还请见谅,见谅啊!”
边说,边各朝在场使节作了个揖。
碍于徐铭石的官阶,更是畏惧巫马眼中射出的怒火,其余人等亦赶紧起身回礼。
嘴里说着不妨不妨,是自己失礼等语,才算是把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化解了过去。
不一会儿,新茶端了上来,室内顿时清香一片。
就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和,逐渐西斜是日光,可以说是别有一番风味。
巫马等人喝着茶、用着点心,气氛慢慢地回升起来。
连徐铭石都打开了话匣子,陪着几人畅聊各地见闻,好不惬意。
一派欢乐祥和之中,巫马注意到,唯有陆司理全程一寸未动,不曾饮茶也没有用餐。
只是牢牢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舒展的眉头上,似有万重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