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走到她跟前,向着身侧的陈瑜亭施过一礼。
接着便将女孩的纤纤玉柔,握到了自己手里。
此时此刻,陈子舟的脑袋中,全是鼓点和心跳交杂的声音。
好似炎炎夏日里中了暑的病人,面色潮红、头晕目眩。
被轻轻捏住的手指,也有着灼人的热度,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处。
这种神魂颠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跟着韩凛步上台阶。
在礼官的唱和中接过金册金宝,才算稍有缓解。
听着下面百官使节山呼万岁的声音,感受着手被韩凛紧紧握住的潮热。
陈子舟总算确定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大婚仪式暂告段落,接下来便是帝后携手前往先德殿,告慰祖先、上达天命。
而殿下的群臣,则可以先跟随司礼内监们前往各处休整,以待黄昏时分的阖宫夜宴。
去往先德殿的路上,陈子舟和韩凛走得很慢。
她侧头不住看向身边之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凛看出来陈子舟的扭捏,稍稍使力攥了攥她的手。
小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
声音动听的,几乎要熏醉女孩的耳朵。
“我想说……谢谢你准备的嫁衣,谢谢你让父亲送我来……更谢谢你,答应我荒唐的、不肯蒙盖头的固执……”
陈子舟真诚地向韩凛道着谢,语气柔柔的,与请婚那日截然不同。
“没什么……”他还是那样笑着。
“这辈子,注定是我欠你。我给不了你得太多,这些不过是补偿万一罢了……”
韩凛的目光,有刹那的失神。
陈子舟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正午的太阳又亮又毒。
汗流浃背的燥,和骨子里透出的寒,一同侵蚀着秦川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抱起酒坛,踉跄着向正堂的门口走去,步子凌乱的就像个宿醉未醒之人。
眼前的雾气又回来了,比先前的还要重、还要浓。
秦川置身于一片水云中,怎么也找不到房间的入口。
一下……两下……三下……
两旁隔扇被撞击得吱吱作响,却仍摸不着门扉。
正焦急时,他似乎听到屋内有人轻笑了一声。
“呵呵,多日不来,夫君竟连家门都找不到啦?”
虽然明知这是自己的幻象迷障,可借由着短暂的清醒,秦川还是找准了位置,一把推门而入。
眼前,是满屋触目惊心的红。
钝痛,再次袭上心头……
然而,与以前不同的是,这回他有大把时间,来好好感受这疼了。
秦川靠着方桌坐了下来,心脏被锥子挑破时的轻响,回荡在耳边。
他清晰地听见了,鲜血涌出的声音。
锥尖锋利冰冷,泛着月晖般清冷的光,而血液鲜艳滚烫。
随着一寸深似一寸地刺入,缓慢渗出来。
汇聚在中心一点的凹陷里,渐渐凝成血珠,最后才流淌下来。
滴答……滴答……
是雨水落入湖面的声响。
秦川眼前,是荡漾开去的殷红涟漪。
水面之下他与韩凛的种种过往,仍在不知疲倦地上演着。
华英山、青绿斋、演武场、杯莫停……
还有秋日的灯会、七夕的市集、以及新岁的落雪……
自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站在这水天相接的中央。
听着淋漓而下的雨声,回望这一段从年少时,就起了笔的故事。
此时此刻,秦川才发现,原来与一个人的分别,并不是从不再相见那天开始的。
因为起初,你并不会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他。
而是会依旧不断地,想起和他有关的东西、有关的地方,还有你们一起做过的事情。
这段时间,你的心仍然陷落在,已经养成的习惯里,满怀欣喜又充盈着期待。
直到某一天,你会突然醒悟过来——
那些地方、那些事情,你们再也没办法一起去、一起做了。
这时,你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种空虚,就像是有人用刀,直接从心上剜下一块肉来。
你并不觉得疼,但失落会紧紧包裹住你,连同你们的曾经。
更可怕的是,这份失落是满的,却那么空;是轻的,又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