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活泼俏丽的海棠色,给这一室喜气平添了丝欢脱可爱。
而在这千百样红的中央,韩凛与自己一样身着喜服。
头上蒙着新嫁娘的喜帕,坐在小桌边。
绣着喜字的桌布上,还放着挑盖头用的喜秤。
秦川仿佛看到了,心头鲜血正慢慢滴落。
绽放成一朵又一朵,艳烈无匹的山茶。
静静铺展在两人脚下……
他徐徐向韩凛靠近,目光专注而贪婪地欣赏着,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甚至,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怕惊扰了这一刻的静谧与安详。
秦川拼尽全力地看着,直到眼睛生疼也不愿眨一下。
他要把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用以抵御,那些再不能相守的岁岁年年。
不知过了多久,静坐在桌边的韩凛轻笑了一声。
依旧那样清雅悦耳。
“夫君,还不掀盖头吗?人家可要闷坏了!”
秦川眉眼温存,柔声答了句“好”。
随即拿起桌上的喜秤,缓缓伸进了红盖头里。
接着一个用力,仿佛花瓣被风吹卷着落下那样,喜帕掉到了红毯上。
刹那间,秦川与韩凛四目相对,眼里俱是带泪的笑。
哀恸彻骨,欢喜已极……
巨大的沉默裹挟着一室的红,犹如朱砂没进水里。
他们都在努力地想着,想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能逃开这逐渐收拢的悲伤。
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一直向上翘着。
搜肠刮肚般找寻着世间,一切美好快乐的词汇。
想要借此来消解,彼此的哀伤与心碎。
还是秦川率先打破了胶着。
但见他翻动手腕,对着韩凛一点笑道:
“如此风韵无双、才貌仙郎,是谁家的官人,又唤何人做夫君?”
用的还是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江下话。
韩凛也被逗乐了,学着当时的样子,摆出个嗔怪的表情道:
“简直是讨打,学了浑话不算,还专门用江下话打趣。”
秦川扶着桌子蹲下身来,将头靠近韩凛,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上。
笑着说:“你打你打,我就不信官人真能狠得下心!”
两人的手皆是一样冰凉刺骨,脸上却是烧灼的红和烫。
韩凛捏住秦川的脸蛋,娇嗔着说:
“谁是你官人?交杯酒还没喝,我可是不认的!”
秦川了然起身,端过茶台上的托盘。
里面放着两个金灿灿的酒杯,和一把描龙画凤的银制酒壶。
边往回走边打趣道:
“啧啧啧,官人讨酒就讨酒,何苦不认我这夫君呢?”
说着,斟满了两杯,是不合时宜的青梅屠苏。
韩凛举起酒杯端到眼前,对秦川道:
“一杯敬天地!”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再斟酒时,泪水已挂在了眼睫上,像是海里晶莹剔透的珍珠。
“二杯拜高堂!”
秦川也笑着说,一行清泪划过面颊。
拿烛火一打,竟闪耀出金红色的光。
好似辞别汉宫远去洛阳的铜人,在风中流下的铅水。
第三杯酒也斟满了,两人复端起酒杯,绕过彼此手臂,异口同声。
“三杯夫妻对饮……”
韩凛的泪,还是掉下来了。
可用笑衬着,宛若沾染了露珠的椿花,美艳不可方物,妩媚不知时日。
他们闭起眼睛,喝下了这最后的一杯,如同饮下了岁月和时间……
“礼成!”
韩凛说着,将酒杯轻轻放回到桌子上,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秦川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顶着锻造敲打出的笑脸说:
“良辰吉日、洞房花烛,官人这般失态,难道是怪做夫君的不解风情,等得心……”
不等说完,自己的泪滴亦不争气地滚落下来,生生截住了后面的话。
“小哭包……”韩凛拼了命地笑着,用手去点秦川的脑门。
“怎么官人一哭,就是梨花带雨、香兰泣露……我不过是眼里进了砂子,就成小哭包了呢?”
秦川使力揉了两把眼睛,左摇右晃地躲着韩凛点上来的手指,嘴上仍是据理力争。
两人还是如以前那样,说着笑着、打着闹着。
但只有到了这一步,他们才真正明白,人生最难求的,莫过于是寻常……
秦川抓过韩凛锤过来的拳头,将他拥在怀内。
贴在其耳边轻轻说:
“官人今夜穿得如此好看,实在不宜动粗……有些事,还是让为夫来做吧……”
说着,就把韩凛抱了起来,迈步走向了床榻。
如果一切都已不必再说,如果一切都已不能再说,那就用身体去承载、去记得。
去把所有缠绵缱绻,分毫不差地刻在心上。
拼将一生休,尽君今日欢。
得失不论、悲喜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