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重重地点过头,就开始了漫长而心酸的讲述。
他清了清喉咙,那充满贵气的嗓音。
有一种看惯沧海桑田后的凄凉哀婉,却依旧悦耳动听。
“当时,我母亲刚刚过身,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没有,那群人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或许你也听说过一些传闻,那时朝堂上呼声最高的是我和三哥。”
“可因为我一向为人谨慎老成,又有穆王一力维护,他们才总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直到……”
说到这里,韩凛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沉了几口气。
秦川抚摸着他的手背,耐心道: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慢慢来。”
谅解的目光投射到韩凛眼里。
让他内心忍不住升腾起的厌恶与愤怒,皆平息在了这份包容里。
他笑了,有种凄凉的美。
接着,韩凛继续道:
“直到他们,买通了我府里的一个老管家,要坐实我谋反的罪名,先拔除最大的障碍,才好徐徐图之。”
“老管家……”秦川跟着念叨起来。
电光石火间,一个名字触及到了他的神经。
秦川不禁失声道:“你说的……难道是,义叔?”
“对,就是他,黄义。占着忠义的名字,却做着背信弃义的勾当……”
再提及这个名字时,韩凛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恨了。
有的,只是时间沉淀后的失望和模糊。
那张脸,他也记不清了。
可总还想得起那宽大的怀抱,在儿时给予了怎样的陪伴和关怀。
但之后,那个总对着自己笑呵呵的人,竟为了一己私欲。
要亲手,送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去死。
黄义再次被提及,触动的不仅是韩凛,还有孙著。
他这样一个老好人,平日连高兴都是淡淡的,就更不消说是动气或者恼怒了。
可现下,孙著听见这个名字,心底的愤恨便如滔天巨浪。
直冲头顶而去,捶得太阳穴突突疼。
孙著还记得,那人原和自己一样,是在最落魄潦倒时,遇见的五皇子。
不知是不是上辈子的缘分,黄义一到府中,便极得韩凛信任。
不仅让他管家,还时时让他相陪。
有些孙著都未必知道的真心话,韩凛却会说给黄义听。
也正因如此,他在府里十分有威信,连同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亦十分信赖他。
结果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会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在最后关头出卖主上、以求荣华。
“难怪……我在后来曾问过你,义叔去哪了,你只说他走了。”
“我还以为是他日渐年迈,回乡养老去了,却不知竟是这样……”
秦川也隐约记起了黄义的样貌。
印象里,他留着一大把长长的胡子,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和韩凛。
韩凛并不接话,而是自顾自向下讲述着:
“因为穆皇叔明里暗里的各种庇护,我才得以早早知晓那次异动。”
“当时,抱着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屈辱与痛恨,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何要如此帮我,可是也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那……穆王怎么说?”秦川的心狠狠抽痛着。
他真恨不得,把黄义的尸骨从地里拖出来,将其挫骨扬灰。
韩凛的笑容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回答道:
“皇叔当时,只是笑了笑。说他看得出,天下的未来系在我身上——只有我,才能让这片分裂的土地,重新和到一起。”
“三哥为人过于老实懦弱,做个王爷可保荣华富贵,做皇帝无疑是中州的大不幸。那群人,不过是看上了他容易掌控,才想扶持个傀儡上位。”
“即便扶持他不成,只要不是我,他们还有的是其他人选。所以,选择救我,就是救所有皇子,就是救将来的中州……”
秦川死死握着韩凛的手,感受着他此刻的温度,喃喃问:
“这一关,你一定过得很难吧?”
韩凛抬手帮秦川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笑着说:
“真是傻小子,再难不也过来了吗?”
“那时候,我的暗卫集团已颇具规模,当得知他们为首的一共两人,且都是当朝重臣后,我就派严飞阳等人牢牢盯住了他们。”
“然后又顺藤摸瓜,牵出了三个从犯。一个自然是黄义,另外两个则是朝中不太得势的臣子,想借扶持之功来一步登天。”
“江山社稷都能用来给自己谋利,这些人当真该死!”
秦川恨恨道,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哼……”韩凛冷笑一声,简直比夜里的风还凉。
“什么不能用来谋利呢?因果报应那都是死后的事儿了,只要活着的时候大权在握,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最后,逼不得已之下,我只好使了一招请君入瓮,故意让黄义发现伪造的谋反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