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味地哭,一味地发泄着对韩凛的歉疚——
为自己曾经的那些话、那些念头而歉疚。
可韩凛这一次并没有笑。
他知道秦川不是个爱哭的人,记忆里他的每一次哭,似乎都是为了自己。
想起年少时,为着他贪玩性子又倔,气走了不少家里的教导先生。
老师是下死手打过几次的。
但每一次不管藤条打断了多少根,秦川身上留下多少伤。
他都不曾认过哪怕一次错、服过哪怕一次软。
更不曾,掉过一滴泪。
还记得有一回他挨了打,趁人不注意,翻了墙头出来找自己。
那一背的伤,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哪怕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老师当时的盛怒。
自己在给他上药的时候,能够明显察觉到秦川的颤抖。
可他就是忍着,从头到尾楞是一声都不出。
后来上完药,自己还劝他,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莫要再欺负先生。
招来祸端不说,他的名声也会跟着受累。
谁知秦川却说,是那些先生本事不足,又爱沽名钓誉。
只想混个跟着大将军的名头,不是真心教他,他便不服。
言语间,竟无半分畏惧、悲伤之色。
这些深埋在岁月中的记忆,韩凛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没想到在今夜,他手里缠着发,心头却爬满了他们的过去。
韩凛的目光温柔下来,是一种带着慈悲的欢喜。
他手里拿起小剪刀,口中念道:
“结发为夫妻……”
秦川跟着韩凛,念出下半句:
“恩爱两不疑……”
只听“咔嚓”一下,两人的头发应声而断。
用红色丝线缠绕着,落在了韩凛的手里。
“从此以后,我便彻彻底底是你的人了!无论身体还是魂魄,生生世世都只属你一人……”
韩凛握住那节断发,看向秦川。
“今日结发为契,苍天神鬼皆可为证,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那我也要留一份!”
这次的秦川,并未阻止韩凛发毒誓,因为知道根本阻止不了。
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很孩子气的要求,就像在分什么好吃的东西,要见者有份。
韩凛笑笑,把手中的丝线和剪刀都递给他,任他自己忙活。
但见秦川先是拿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又去挑韩凛的。
惹的韩凛直哎呦道:“你拿这么多干嘛?头发都要给你剪没了!”
秦川却不依不饶道:“小气!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人,剪点儿头发还这么心疼?”
“能不心疼吗?你当这头发是容易养的呢?”
韩凛从秦川手心里,抠出一绺自己的发丝,盘算着。
“行了,这些就够了!”
“哦……”秦川笨手笨脚地绕着丝线。
动作远没有韩凛的从容优雅,线也缠得歪歪扭扭。
而两人心中得踏实与丰足,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韩凛笑呵呵地用手支着脑袋,任由秦川慢慢动作。
一面看他认真的表情,一面看他稚拙的手势,当真是有趣极了。
过了大概一刻,终于是缠好了!
剪刀落下,秦川随之握住了两人的断发。
他将其放在心口上,郑重说道:
“我秦川,永远只属于你韩凛一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更无论生死!”
“请皇天后土为证,若违背誓言,愿受烈火焚身、万劫不复之刑!”
既然劝不住你,那我就只好跟你一样了。
秦川在心里默默想着,将誓言出口的瞬间,只觉得心下畅快澄明。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个好点子。
快步跑到床下,从自己的腰带上翻出两个荷包。
倒出里面的散香,再快步折返回床上。
将手伸向韩凛,边看边道:“正好两个荷包,咱们一人一个!”
韩凛向他手里望去,一个是枫叶的图案,另一个则是红艳的山茶,不禁笑起来了起来。
“夫君果然情趣风流,这等小事都如此用心!”
说完,拿过枫叶的那只,把自己手里那截情丝放了进去。
末了,还小心地拍了拍,好似在看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秦川则取过那只山茶荷包,照着韩凛的样子动作一番。
然后笑着说:“好了,从今以后无论到哪儿,都有你陪在我身边!”
“嗯,你也是……”韩凛看向秦川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斗转星移、岁月千秋。
两人把荷包压到枕下。
就着心里的相思情重,和着困意来袭,相拥着睡了过去。
沉眠中,他们觉得,好似已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历经过生死、跨越过轮回。
在三生石畔、在奈何桥边,两人皆携手同行。
一下也未曾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