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关于人口统计的相关政策,已逐步下发开去,各地郡县衙门便开始忙碌起来。
徐铭石和黄磬两人,更是忙得疲于奔命。
要随时协调下面,反馈上来各项信息。
有的勒令跟进、有的优化整改,更有的还需借调人手协助、帮衬。
毕竟,再好的政策,实行下去也总有意外。
只有不断获取最新消息,才能保证将可行性落到实处。
其实,原本以徐、黄二人的官位品级,是不需要亲自过问这些的。
可他们明白,统人口和薄赋税两策相辅相成,彼此融合才是提振中州的关键。
况且人口统计早就该做,拖延至今,不过是没有好的办法和由头。
现下,借着这股东风,还不把积压在手头的事都了一了,那才真是短见!
况且,根据以往经验,有多少好政策,是上面真想做些实事。
而下面官员不是听不懂、搞不透,就是敷衍塞责。
导致最终,沦为一纸空文或被废弃闲置。
从前那些就罢了,但这两条绝对不行!
中州能不能一举定天下,就全看它们所发挥出的效果了。
是以,徐铭石、黄磬二人可谓是不辞劳苦,经常是拉着相关官员讨论到半夜。
又是下基层视察,又是盘点所收上的登记备份,又是统筹各个地区的进展。
还要根据相关郡县的具体情况,进行速度和步骤上的调节,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跟着他们一起忙碌的官员,却无一人有怨言。
这倒不是说去了个高昌,大家就都忽然心向朝廷、不作他想了。
只是,一方面,这政策的高明,大家有目共睹。
另一方面,徐、黄二人用人时狠,嘉奖时更是肯花血本。
甚至直接上疏请示天子,为出力的官员讨赏讨封。
如此一来,谁不愿意拼命?
谁又甘于落在人后?
就这样,官场中原本积累起的不良风气,竟在二人一番引导下。
不消多时就扭转的七七八八,不可谓不神。
而韩凛这边,看着各项政策都上了轨道,也算是能歇一口气了。
这天一大早,他便吩咐孙著,午后去秦府传口谕,召秦川入宫。
孙著是个心里门儿清的人,知道陛下这是要准备去延寿山小住了。
就催着人又好好地,里里外外地,将青绿斋收拾了一遍。
更着意添了许多,两人素日喜爱的装饰摆件。
就在韩凛批完奏折,准备用膳的当口,承福却自相府赶了回来,急急在外求见。
孙著心里一紧。
想着他本是派去,照顾陈大人之女的。
这会儿回来,还直直要见陛下,太不寻常。
半刻都不敢耽搁,就赶紧让承福进来了。
人刚刚进得门来,还不等请安,韩凛便问道:
“可是陈府出了什么事?”
承福回道:“陛下,陈府一切都好。只是两日前,陈小姐突染微恙,心口总没来由地疼。府里已传过御医、用了药,奴才是特意来跟您回禀的。”
韩凛眉头一皱,语气担忧地问:“那御医怎么说?”
承福道:“御医让用了药再看,若不继续发展就无碍。这两天药吃下去,陈小姐说好些了,奴才这才得空来回您。”
“好,你们一定要照顾好陈小姐,千万不能怠慢,有事立刻来回朕。”
韩凛听如此说,心放下了一些。
“命三位御医轮流在丞相府值守,免得有什么突发情况。”
“是!”承福领了话,随后急匆匆赶回陈府去。
韩凛看向窗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生。
他明白,曾经“陈小姐”还是“陈子舟”的时候,固然可以跟随一介布衣的父亲,四处游历。
而如今,陈瑜亭登临相位,一堵高墙困住的却是女儿。
茅檐草舍成了高门府邸,有些事便再也不能了。
“这其中的欢喜与心酸,怕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吧……”
韩凛想着,心下倒颇为唏嘘。
若说宫墙寂寞、庭院深深,他虽为男子,但自小深有体会。
当年,看着母亲从天明盼到天黑,又从天黑盼到天明,早已让韩凛痛彻心扉。
再后来,便是母亲亡故。
被她一生都在祈求和渴盼的夫君,亲手赐了白绫,死因却是自己的儿子。
这便是天下女子的宿命——
哪怕贵为宫妃,仍然只是男人间,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以及亡国时的借口与祸根。
用对一方地极致压榨,所换来的尊贵,让韩凛深恶痛绝,可又无能为力。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游戏规则中的受益者?
看着母亲死去,看着妹妹远嫁。
看着那些曾经的小女孩们,一个个长大,又一个个披上嫁衣。
走向那陌生、未知,却一辈子都休想,再出来的高墙。
韩凛的心,始终痛着……
所以,当日对秦川所说“永不娶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甚深。
他其实,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韩凛不想,这世间有女子,因自己而困守宫闱。
这天下,真是再没有比皇宫,更精致、更绝望的死牢了。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秦川的声音跳将出来,带着熟悉的笑。
韩凛抬起头,看着少年走过来。
明明殿内,还没有到点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