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日上中天时。
南郊别庄杨柳蔫枝,菡萏垂首,蝉鸣声声正聒噪……晴丝摇荡的门口,只着中衣的姬珣顾不得赵府医再三劝阻,顶着两靥苍白,正徘徊在廊下。
“爷!”
火影送来刚煎好的药,看清他模样,急得直跺脚,语速飞快道:“云姑娘还等着你去救她,爷,务必养好身子要紧!”
姬珣垂目看向他手里那碗久违的,自打宋晞回来便再不曾用过的汤药,心口一颤,一时只觉五内俱焚。
“我……”
扶着廊柱的手倏而用力,姬珣正要开口,忽地一阵惊鸟展翅而起,马蹄声穿过竹林遥遥而来。
“是追影疾风!”
认出来人的身影,火影眼睛一亮,一时也顾不上让他用药,搁下药碗往林间疾走两步。
“追影!疾风!”
“吁——嗯!”
疾风连忙拉稳缰绳,等不及翻身下马,拱手朝姬珣道:“爷,人带回来了!”
他正要转身看向紧随其后的追影与南洛,却听“飒”的一声,一支来路不明的长箭穿过十里青竹,掠经他鬓边,直击姬珣面门。
“小心!”
“爷!”
火影一声怒喝,灵巧调转身形,拉住姬珣手腕,往斜侧方倏地一让!
“嗖!”
“嗡——”
长箭钉死在廊下,尾羽依旧颤动不休。
“有封信!”
火影一脸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迷糓司南已急追流矢而去。
追影提着南洛翻身下马。疾风目力过人,一眼瞧见那锉平了的箭镞前方钉着一纸书信。
他迅步上前,拔下长箭,翻开书信,看清上头的字,目色倏地一凛。
“如何?”
姬珣眼里浮出莫名,行至身旁,侧过身看。
「真相大白日,美人魂消时」
十个大字仿佛十支弓箭正中眼瞳,姬珣双瞳骤缩,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信,面沉似水。
“爷?”
追影提着南洛姗姗来迟,看清信上的字,神情一慌,一把提起他前襟,怒道:“你们把云姑娘怎么了?说话!!”
南洛被勒着脖颈,一张脸很快涨得通红,满眼无助,偏偏说不出话。
“追影!”
火影按捺不住,顾不得疾风连声劝阻,大步上前,一脚飞踹向南洛胸口!
“哗啦!”
“咳咳咳!”
南洛仿佛断了线的纸鸢,跌进泥里,摔得灰头土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话!”
眼见他几个仿佛成了要人命的罗刹,南洛动作一僵,低垂下头,脸上浮出惊骇之色。
“不、不、不知。”
“不知?!”
看他畏首畏尾支支吾吾模样,追影怒从心起,一把拽住他前襟,盯着他道:“你敢说今儿个早上玉琅阁内发生之事与你无关?”
“有、有关!”
南洛的脸渐渐涨红,却不敢再反抗,握着他的手,挣扎着解释道:“还没到宫门,就被劫走了!”
“什么?!”
追影手一松,南洛摔坐在地,浮尘刹时纷扬。
“被劫走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转向姬珣,眨眨眼,又转向南洛,厉声道,“被谁劫走了?”
南洛下意识往后一缩,余光里瞥见姬珣的身影,躬缩着脖颈,拼命摇头道:“那人身手不凡,东宫侍卫亦非他对手!”
“东宫?”
姬珣如梦方醒,顶着苍如霜雪的面容,拖着血迹斑驳的衣摆,徐徐上前。
惊惧、惶恐、震怒、残暴、哀伤……种种情绪于他晦暗的眸间糅成难以名状的阴冷,只一眼,南洛瘫软在地,叩首求饶道:“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
“饶命?”
嗡嗡蝇乱、烈烈骄阳于他无妨,姬珣站定在南洛面前,幽如深海的瞳仁将他禁锢其间,冷声道:“今日之事,是端华指使?”
南洛一怔,明白他话中意,浑身颤抖地摇着头道:“并非太子爷的主意,是、是在下见太子爷被禁足东宫后便郁郁寡欢,听闻云姑娘随同世子爷进了惊,想着、想着……许能换太子殿下高兴。”
“换他高兴?!”
气血倏而上涌,姬珣眼里染上狠戾,倏地抽剑出鞘,剑尖直抵南洛颈下——
“爷?!”
“啊!!”
一线血沫扬入空中,疾风大惊失色,变了调的惊呼与南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并响起。
林中群鸟振翅,乌泱泱仿佛遮天蔽日。
方才那一剑仿佛用尽了姬珣周身气力,少顷,只听哐啷一声,他扔下手中剑,瞥了眼抱着手腕满地打滚的南洛,手里的信微紧了紧,头也不回,大步朝门里走去……
“扔回东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