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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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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思量出应对之策,陈三似突然失了耐心,开口同时,手上不知怎得多出一把匕首,把玩着笑道:“世子爷若是实在做不出决断,日晷每过一刻,我便落下一刀,如何?”

“至于从谁开始……”

他陡然转过身,左右看了看,提步走到苏升身旁,冷芒掠过眼下,刀锋在他颈侧若即若离。

苏升两眼圆瞠,神情愈是惶惶无措,陈三愈是笑得开怀。

“苏世子虽年幼,毕竟将门之后,不如,”手腕一翻,冷芒掠过苏升颈下,陈三冷笑一声,沉声道,“就从你开始,如何?”

“唔唔!唔唔唔!”

分明辨不清词句,亭外的众人却似听见了无数不堪入耳的咒骂和污言秽语。

柱前两人新仇旧怨,眼神交锋正激烈,亭外的姬珣喉口干涩,脑中思绪飞转。

“代公子,”许久,他垂目看了看手里已被汗水浸湿的飞镖,又抬头瞟了一眼亭外的日晷,抬起头道,“事已至此,不知能否请教公子,近几个月于南州城费心筹谋的一番作为,所图为何?”

“聒噪!”

唰的一声,劲风扫过亭下,陈三手里的短匕脱手而出。

众人只觉寒芒一闪,回过神时,“花容失色”的苏升已经背抵亭柱。柱子上的朱漆被蹭落大半,一缕青丝幽幽拂过肩头,泛着冷芒的短匕钉在他耳后方寸之地,照着斜晖,正发出不耐的嗡鸣。

“聒噪”二字表面是为苏升,实际为谁,众人皆心知肚明。

姬珣神态如常,落在剑柄上的五指微微用力,确认苏升并未受伤,又一脸淡然地看向龇牙咧嘴的陈三。

只片刻,陈三倏地长出一口气,转身同时,满目狰狞悉数褪去,脸上复又挂起不以为意的率真与坦然。

“左右时辰还早……”

扫了一眼亭外的日晷,他一边走向石桌,一边盯着姬珣,慢条斯理道:“世子爷文韬武略,见识广博,当真看不清?”

他一声轻笑,思量片刻,又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间道理,皆为祈人所授。”

姬珣眉心微拧。

初时当他是商贾之后,种种举措虽怀疑是他所为,却始终不明白动机为何,而今知悉他本为酉国三公子……

姬珣剑眉微挑,冷声道:“如果文安伯府世子在我南州出了什么事,如果淮南王府上贡的贡品在我南州被调换,苏世子又涉事其中,如果我将子阶横行闹街之事上呈天听……”

南州与西、青两州必结下梁子,边地诸州之乱在所难免。

“再有,”姬珣神色愈沉,“你将闲梦楼安在琳琅街,让包括我在内的众人皆以为夺了多人性命的婆娑膏来自鄀国,贩售婆娑膏的暗网亦是鄀人所为,长此以往,祈鄀两国必起纷争……

“你所图所谋,与各州也好,与邻国也罢,皆为让祈国陷入内乱,而后让酉人坐收渔翁之利,趁机东山再起?”

字字皆斥责,陈三却不以为怪,眼里反而多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欣赏。

“我那两个好哥哥,除却皮囊与王室血脉,智计谋略不及世子爷一半,若非如此,也不会任你父子二人长驱直入,将我酉人驱至千里之外。”

把玩匕首的动作倏地一顿,陈三眼底倏而掠过一丝渗人的冷寒。

“我隐姓埋名、苦心筹谋,不过是为父分忧,尽公子之责而已……”

“公子之责?”心里纷乱愈滚愈沸,姬珣紧了紧手里的飞镖,看着他的眼睛,忽地冷哼出声道,“王室最忌血脉不纯,你外傅之龄方归,母亲又病殁他乡,哪怕有信物为凭,酉王可曾怀疑过你的身份?当面不敢,宫中下人在背后如何议论?到底是为父分忧,还是无处容身,别无他法才不得已……”

“若非云岚多事!”

似被戳中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隐秘,一声怒喝惊破亭下,陈三手里的刀再次应声而出。

“锵”的一声,桌上炝出一阵星火,陈三似无所觉,瞪着姬珣的眼神里渗出从不曾有过的狠戾,左半边脸颊不受控地抽搐。

“若非云岚和那疯女人多事,若非那女人有意隐瞒,我何至于到了外傅之龄才知自己身份?何至于有家难回?”

“家?”

漫天长风萦回,松风簌簌,仿佛时光尽处的拳拳慈母意,无人识,无人忆。

姬珣眉心狂跳,冷声打断道:“彼时的局面,不仅祈酉两国纷争,酉王宫内更是你争我夺、暗潮涌动,令堂生怕自己身份低微,不能护你周全,她一介弱女子,身怀六甲之际出走酉王宫,莫非是为自己?族中长老教你读书习字,教你鸥鸟忘机,你当真不知他们用心良苦?令堂藏身子虚谷多年,你当真以为她分不清是药是毒?”

陈三猝然抬头,双手紧攥成拳,牙关咬得硌硌作响,猩红的双眼里露出自欺欺人的谎言被戳破时的阴冷而怨毒。

姬珣却不予他辩驳的机会,又道:“再有,陈家三公子。”

亭里亭外倏地一静。

是了,眼前人既是酉国三公子代峦,真正的陈三公子又在何处?

“陈三公子潇先天不足,自小被养在若水寺,十五岁那年才第一次下山。”

不必旁人追问,姬珣已徐徐开口。

“他天性良善,又师承空若大师,实在不知尘世之险、人心之恶……若非他正巧路过,你怕是在第一次进入我祈国时便已葬身虎腹,是他以身犯险救你于虎口之下,而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却是在得知他来处,获取他全盘信任后,夺人性命,再取而代之?”

长风如诉,遥处古钟萦回,仿佛只万里群山记得,那名奔走山野,短短一生能被寥寥数言囊括的少年。

众人正以目光控诉,代峦眼里的狠戾却在听闻“陈三”二字时消散殆尽。他拿起桌上的匕首,迎着秋晖投落的方向,以刀为镜,细细端看镜子里那双不同于陈家人的凤目,注目愈久,脸上的笑容愈深。

“弱肉强食,道法自然。”

他陡然抬眸,眼里依旧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条斯理道:“陈家豺狼环伺,以那小子的性子,躲在山上还好,若是回了家,必定被他几个哥哥欺负得骨头都不剩。与其到那时郁郁而亡,不如将家世名姓交给我……且看如今,东颍陈三公子之名,东州城谁人不知?”

姬珣:“……”

无怪乎夫子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谢逸呢?”

姬珣趁热打铁,追问道:“他是你闲梦楼的贵客,要牵制苏升亦不止杀人一途,他为何要死?”

“好了!”

陈三倏而失了耐心,看了看亭外的日晷,起身绕出石桌,一边往九射格走,一边慢悠悠道:“世子爷既然有这么多问题要问,不如换个玩法,如何?”

他站定在九射格旁,细长的眸间再次绽出奇诡而渗人的光,回身看了看被桎梏在悬崖之下,鬓发被吹乱、面白如霜雪的两人,唇角不自禁扬起。

“不必管白鹭或白虎,只看鸾凤。世子爷若能投中凤目,代某不仅不动他二人,还会附赠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若是投不中,”代峦眼角一抽,喉口再次发出仿佛驴叫的奸笑,“他两人各断一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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