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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代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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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云姑娘不见了?!”

疾风追影话音方落,火影厉喝出声,众人齐齐一怔,又不约而同看向门边的姬珣。

廊下灯火照出他眉目低垂,依稀从容姿态,只衣袂下紧攥成拳乃至关节泛白的双手,一不小心泄出几分不与人知的无措与惶惶。

“啰嗦什么?”疾风率先回过神,倏地站起身,怒道,“时间紧迫,分头行动,快!”

“是!”

一阵风卷过,房中众人四散而去。

不多时,姬珣刚刚重读完宋晞留下的手札,分头行动的众人回到房中。

“爷,陈家众人皆不见踪影,除却云姑娘,苏世子也被他们带走了!”

“爷,马厩着火怕不只是为让我们无马可用,”疾风快步入内,“属下和追影看过了,他们应当是趁驿馆中人的注意力被夜火吸引之时,绕后门走了!”

话音未落,追影领着泉醴匆匆走了进来:“爷,泉将军自请与我们同回南州!”

“咕咕——咕咕——”

“好!”

姬珣刚要起身,又一道脚步声自楼梯上方传来,却是本该在收拾行李的火影抱着一只信鸽飞身而来。

“爷,金影的鸽子回来了!”

姬珣神色微变,连忙道:“拿来!”

——派人去往东州和云华山打探消息已有数日,理该有消息传回才是。

火影解下信鸽飞书,双手奉至姬珣面前。

瑟瑟寒风,檐雨泠泠。

廊下灯火扑朔,除却偶尔的纸张翻动和烛花惊破声,四下落针可闻。

“代峦!”

不多时,只听呲啦一声,姬珣手里的信倏地四分五裂。

他举目望向夜雾四起的遥处,眸间一片清寒。

“回城!”

*

再回南宁侯府,已是三日后。

并非路途遥远或行路艰难,而是陈三实在“用心良苦”,穿山过河不算,每逢岔路必设陷阱,必分两路而行。

姬珣一行心急如焚,又怕跟错了路,不断试探、来回,循环往复……不眠不休三日有余,抵达南宁侯府时,人马皆瘦了一大圈。

“爷……”

疾风试图劝他歇息片刻,正不知如何开口,门口侍卫举着一封书信匆匆跑了进来。

“爷,一名流浪汉送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没有署名?”姬珣疾步走下台阶,拆开信一看,泛着血丝的双瞳又是一缩,“凤鸣山!”

那封没有具名的信出自陈三之手,信里明言,云姑娘正在府上做客,一切安好。若想见面,但请次日酉时于舍然亭相见。

不知太过成竹在胸,还是另有所图,书信结尾处,陈三“此地无银三百两”——陈某从无恶意,若是放心不下,世子爷可携南宁诸军一并前往。

“爷,属下这就去军营!”一目十行读完书信,疾步转身就要去军营。

“不可!”姬珣沉声打断,细读两遍,思量片刻,抬起头道,“明日你二人和火影随我上山,其他人……”

听完部署,疾风多日不得舒展的眉头渐渐松开,颔首道:“属下领命!”

……

情之一字大抵如此,圣人堪不破,俗人躲不过。

疾风离去后,姬珣一动不动,以为自己只是在窗边小坐了会,直至疾风干净利落的脚步声再次从门外传来,他陡然惊觉,秋月东升又西落,秋霜落满庭,不知不觉,新日已东升……

一别数日,南州城仿似一夜入了寒秋。

姬珣领府中十数人先见层林渐染,又望云泊如烟,抵达舍然亭时,但见四下松风推迭,云遮雾幽,空灵的弦音遥去又萦回,仿似下一刻便会有鸾凤冲破云海,扶摇九天而去。

只是再如何高雅出尘,缥缈方外,此刻的姬珣也无心欣赏。

四面透风的舍然亭内,一袭月白色长衫的陈三独坐石桌前,正旁若无人低眉抚弦。

他右首不远处,泥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熊熊火光映照出“侍从”镇定自若的面容,正是不几日前还与他几人“称兄道弟”、生死可依的水影。

两人身后不远处,宋晞和苏升被各自五花大绑在亭柱上,左右侍卫刀抵颈下,一失手便是云海翻滚、万丈悬崖。

环过群山而来的风高啸着扯动两人衣摆,吹乱鬓边青丝。

不知是否云海苍苍之故,宋晞颦眉微蹙,双目紧阖,两睫微微翕动,两靥却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如是情形映入眼帘,姬珣呼吸微滞,双瞳仁猛地一缩,整个人被钉在舍然亭前,再近前不得半步。

“阿唔!唔!”

苏升不曾闭眼,看清穿过山道而来之人,眼眶泛红,口中被被塞了麻布依旧吖唔个不停。

“锵!”

不知是否苏升之故,狂风缭绕,弦音骤而崩断。

陈三轻啧一声,摩挲着被抽红的指腹,惯常温和的脸上倏而浮出几丝不加掩饰的傲慢与阴婺。

“世子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他抬眼望向来人,摩挲指腹的动作微微一顿,纤长的凤眼随之下弯,嘴角向上提,脸部肌肉徐徐上提至颧骨。

——仿佛一张戴了太久早已定型的陈旧面具,又似乎只是老友重逢,他当真与为眼前人的出现而喜不自胜。

陈三身后,听见动静的宋晞陡然睁开眼,看清亭前的身影,苍白的两靥泛起温和笑意,不等人回应,唇线倏又拉直,沉下目光,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姬珣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无恙,莫要中了陈三之计。

而那不曾言明的“陈三之计”……

能做出今日之事,陈三大约已经怀了几分鱼死网破的心思。他祈盼看到的画面,必定包括他的愤怒、无力、理智丢失、惶惶不安……

用兵之道,从来攻心为上。姬珣又如何会不知。

关节泛白的左手被负至身后,他按下万般心绪,舒出一口气,抬眸迎向陈三的注视。

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平静,两眼太过无波无澜,对视片刻,陈三剑眉上挑,眼底倏而掠过一丝不耐。

“舍然大喜,鸥鸟忘机……”

他拂袖起身,一边在桌后来回踱步,一边抬眼打量被五花大绑的两人,说出口的话似叹又似怜:“靡音族人,真真无趣。”

而今敌在暗,我在明,舍然亭上下皆为陈三所有,要打破他的计划,或许只有出其不意一途……姬珣心思陡然,思量片刻,沉声应道:“昔年在子虚谷,令堂当真是殁于旧疾复发?”

陈三闲走慢踱的步调微微一顿,设想中的惊愕或失措却并未出现,他陡然回眸,剑眉挑起,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世子爷以为如何?若非寻常病殁……”

唇角微微勾起,看清姬珣眼里隐含试探的目光,陈三脸上倏而泛出促狭的笑意,旋即垂敛下目光,一边轻敛衣袂,一边走向他道:“莫不是……那泓掺了南疆北域百来种奇毒、圣女每日都要泡上两三个时辰的冷泉,被她当作寻常治伤寒的药,误饮了下去?”

陈三眼里笑意愈盛,盯着姬珣,一字一顿道:“莫非她当真这般愚蠢,是药是毒都分不清?”

松涛狂啸,云海翻涌。

不仅南宁众人,连陈三自己带来的人都为他的大逆不道瞪大了双眼,似不敢相信耳所闻。

“令堂生身之恩,云长老教养之恩,”姬珣目光骤沉,冷然道,“此便是你的报答?”

“报答?”陈三上前两步,嘴角扯出夸张的弧度,眼里冒着矍铄的光,扬声道,“若非他两人……”

“若非他两人,”姬珣神情一顿,打断他道,“自出生之日起,你便是酉王之后、三公子代峦,而非商贾之裔,东颍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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