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朗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睛微微闭了闭。
“李少使谬赞了。”
埋头看着棋局的李希言并未发现对方的异常。
“我是说真的。我从未见过听说过谁学两年就能到这种程度的。”
她抬起头,黑瞳中满是认真。
容朗心里突然发慌乱跳,不由避开了她的视线。
怎么还脸红了?
李希言不禁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还真像啊。
或许是今日才进过寺庙,她总想起她幼时认识的那个小和尚。
尤其是刚刚对方脸红的模样,让她鬼使神差一般想到了小和尚,只是小和尚黄黄瘦瘦的,长得没有这么好看……
“你们……在干嘛啊。”
月色正好,搅局者却忽然出现。
瑞王丝毫没有感觉到诡异的气氛,揉着通红的双眼就一屁股坐到了二人中间。
容朗脸上的红晕瞬间退去。
这孩子怎么越大越讨人嫌!
李希言也立即摆出了严肃的面孔。
她在瑞王面前,向来如此。
只有这样,才压制得住这个皮猴子。
“李夫子。”瑞王今日乖巧异常,语调都软绵绵的。
李希言却默不作声地挺直了背。
破孩子又要做什么妖?
她冷淡应了一声:“嗯。”
瑞王往前凑了凑:“今日我和徐令诚说了好一会儿话。”
“嗯。”
“不仅好文采,对政事也很有见地。原来阿爹总说要搞什么科举制,我不理解,觉得这样会不会让人读死书,可是今日和徐令诚说完话,我却不这样想了。”
他很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
二人都侧过身面对着他,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世家……是毒瘤。他们通过中正官控制了朝廷选材的途径,阻断了其余人上升路径,长此以往……这朝廷到底是我容家的?还是他们世家的?”
瑞王稚嫩的脸上现出几分杀意。
“你清楚就好。徐令诚与韦鸢之事不过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方面。”
瑞王一下蔫儿了下去。
“可是该怎么办呢?”
即使是父亲也无法直接拔除世家势力。
“记住一点。”李希言摸了摸他的头,“兵权。兵权永远是最重要的。剑在你手,你就是王,再厉害的世家子,脖子也是肉做的,一刀下去就是死。其余的都只是手段。”
容朗也附和道:“皇兄能够推行新政,扶持寒门庶人,也是因为他本身就握有极大的兵权。这其中调兵遣将,权力制衡才是最重要的。”
“知人善任,平衡各方?”瑞王记得原来读书时,夫子讲的内容。
李希言调侃道:“越少使要是知道你还记得他的授课内容一定会去护国寺烧香拜佛斋戒七日。”
越少使越望也是绣衣司的绣衣使者,资历比李希言更深些。
他本人是个不信鬼神之人。
“李夫子!”瑞王当然知道自己是被调侃了,气得直拍桌子,“我认真的啊!”
“好好好,你认真的。”容朗拉住他的手,“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瑞王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事儿……徐令诚和韦鸢怎么办?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这事儿你别操心。”容朗率先说道,“我已经修书给皇兄。”
“动作这么快?”瑞王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喜欢管别人的事了?”
容朗假装不经意扫了一眼一旁的李希言。
“你不懂。”
李希言莫名有些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小孩子该睡觉了,不然会长不高。”
“李夫子我比你高好不好!”
“你要是个小姑娘,那我无话可说。”
第二日一早,容朗就指挥着人准备验尸。
验骨难就难在皮肉的消失导致信息缺乏,很少有什么伤口证据能在人的骨骼上留下痕迹。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找出骨骼上残留的痕迹。
而要在骨骼显露痕迹就要用一些特殊手段——蒸骨。
验尸房外本就有个蒸骨用坑,可以直接拿来用。
衙役们往烧得滚烫的土坑里泼下酒醋。
酒醋“滋”的一下挥发成了白烟。
就趁着此时,将尸骨飞快地抬下去又盖上草席即可。
天儿本就热,再加上热气熏蒸,衙役们弄好了都躲到了房檐下乘凉。
只剩下容朗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草棚下。
日头越发毒辣,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容朗眼睛一亮,脸上的郁郁一扫而光。
他疾步迎上去。
“李少使,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李希言再怕尸体,也不想因此而失了本分。
她环顾四周:“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县衙的仵作呢?”
“病了,说是前几日就被热出了病来,一直起不了身。”
李希言鼻子皱了皱:“没有仵作……”
那岂不是之前连尸都没有验就定罪了?
她暗自记下新的弹劾理由。
见她脸色不对,容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希言对他比往日直爽许多,“只是在想着怎么写弹劾的折子。”
容朗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谢荣知道一定会哭死。
头顶被晒得有些发烫,二人自觉地坐回了草棚下,等待着验尸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