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马车已至大理寺门前。三人下了车,直奔审讯室而去。
白芷兰一进屋,便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黑衣人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显然已受过严刑拷打。
卢霖杉与刘少卿早已在室中,见白芷兰与周行进来,便道:“此人依旧咬定所有案子皆为他一人所为。””
白芷兰见那黑衣人浑身皮开肉绽,眉头不由紧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啐了一口,道:“说了八百遍了,老子叫余大!”
“哦。”白芷兰若有所思道:“那我们在桐叶巷抓到的那名女子,就该称呼她为……余夫人咯?”
桐叶巷正是当时他们发现的黑衣人的住处。
余大顿时变了神色,但很快又故意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芷兰缓缓道:“案牍记载,平州曾有一对雌雄大盗,犯下数起入室盗宝之案,但不嗜杀。男子轻功卓绝,擅以左手飞镖短刃,女子善于易容仿声。
“二人在去年一次行窃时被官兵擒获,已然落网,却在押解京城途中,男子杀害一名官兵,得以逃脱。
“那女子则被关押于大理寺狱中,狱典档案上记载,数月前她因急病出狱诊治,终因不治而亡。如今看来,是被指使你们的人救走了吧?”
余大不发一言,但看向白芷兰的目光却寒冷彻骨。
她接着道:“幕后之人救出了她,却不许你们夫妻相聚,反以妻子之命要挟你替他卖命。我们故布疑阵,放出你受伤未死、仍在逃的消息。余夫人闻之心急,遂冒险潜入桐叶巷寻你,却被我们擒获。
“原本她受尽酷刑,誓死不言。可当我们告知她你越狱在逃,全城搜捕,她便立刻认罪。这分明是想替你顶罪,好叫我们停止追查呢。”
白芷兰轻笑,感慨道:“真是夫妻情深,教人艳羡。”
她注视着余大,只见他双目如刀,阴鸷冷厉,仿佛欲将她生吞活剥。
错开视线,白芷兰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正要打开,却忽然失手坠地,胭脂盒顿时碎成两半,“哎呀,失手打碎了余夫人的证物,这可如何是好?”
卢霖杉上前拾起胭脂盒,淡然道:“无碍,反正她已认罪,少一件证物无伤大雅。她若只盗宝,罪不至死;然她认下杀人罪名,且是三条人命,便只得凌迟处之。据闻,凌迟之刑是在人还活着时,将其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
“她未杀人!人都是我杀的!皆是我所为!”余大骤然挣扎,厉声吼道。
白芷兰与卢霖杉对视一眼,正欲再试探他,忽听周行高声喝道:“如此说来,你便承认自己就是那平州的雌雄大盗了!”
白芷兰:“……”
卢霖杉:“……”
余大顿时反应过来:“你们这是在诈我呢?!”
“周、行!能不能闭嘴?”卢霖杉气得牙痒痒。
白芷兰定了定神,平静道:“诈你又如何?我们确尚未完全确认你是否就是那雌雄大盗,若你不认,也罢。你数次刺杀百姓,虽未得逞,亦足以判流刑。但那女子既已认下杀人罪,凌迟之刑怕是难逃了!”
余大目眦欲裂:“人是我杀的!我也认罪了,为何不判我死刑?!”
卢霖杉冷笑道:“我们为何要遂你心愿?如今你夫妻二人皆已落网,旁人手中再无你的把柄。若你老实配合,将那幕后之人供出,或可为你妻子留一线生机,只判个盗窃之罪。”
余大沉默良久,终冷声道:“无人指使,皆是我贪财才杀了人!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要杀便杀我好了!”
二人又连番激了他几次,他却依然坚称无人指使。
卢霖杉耐心用尽,再命人来行刑。
一鞭子抽下去,犯人还未呼痛,白芷兰先被吓得一哆嗦,急忙跑出审讯室。刘少卿亦随之而出,直呼年纪大了,见不得此等血腥。
白芷兰暗自困惑:此人明明已承认自己是雌雄大盗之一,且如我与卢霖杉所料,因其妻为人所挟,才甘冒险犯案,甚至故意落网认罪。可如今,他已信我们抓住其妻,却仍不肯供出幕后之人,究竟为何?
难道,除了妻子,他还有其他把柄在那人手中?
此时,刘少卿忽然连声咳嗽,白芷兰闻声回神,关切道:“今日天凉,刘大人须得保重身体,莫要染了风寒。”
刘少卿摆手道:“老夫倒是无妨。只是小女近日体弱,又为准备后日的秋日宴,日夜练她那琴,不肯歇息,老夫实在忧心。”
白芷兰问道:“上月我为刘妹妹开的调养方子,她服用得如何?若不嫌麻烦,我近日再去探望一二可好?”
刘少卿闻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她说你那药效颇佳。小女一向不爱出门,更不愿见医问诊,若你能亲往一看,老夫自是放心许多。”
二人寒暄几句,卢霖杉与周行自审讯室走出,白芷兰一望他们神情,便知:毫无进展。
周行挠头道:“此人再难问出什么,已将他重新关押。要不咱们去审审那女子?”
白芷兰与卢霖杉对视,皆叹一口气,她骂道:“周行,你倒真是个榆木脑袋!”
二人向他解释一番,周行才恍然大悟:“好啊,原来你们是空手套白狼,纯靠瞎编套话啊!”
随后,几人一同去与大理寺卿王大人商议。王大人当即调遣人手,布下天罗地网,务必搜寻出那被挟持的‘余夫人’。
几位素不参此案的大理寺官员亦纷纷请命协助,唯有秦寺丞婉辞道:“在下尚有一桩案子未了,实在分身乏术,抱歉。”
他所提之案,乃是金钗失窃一事。原不需大理寺经办,然因那金钗系长公主之物,且为先皇御赐,遂成大理寺亲审之案。现已抓获数名嫌疑,需一一审讯。
白芷兰一见秦寺丞,觉他较昨日又显憔悴不少。
周行叹道:“听闻齐三小姐与秦寺丞的婚期原定霜降,算来不过月余。如今未婚妻骤然殒命,且是一尸两命,他心中悲痛,尚能坚持办案,实在可敬!若是我,断然无心情公干,恐怕都想出家当和尚了!”
“一尸……两命?”白芷兰喃喃道。
“对啊,齐小姐有孕,这不是你昨天说的吗?”周行压低声音道:“这孩子应当是秦寺丞的吧?总不能是旁人的吧?”
白芷兰双眸一亮,忽然道:“我明白了!”
周行一愣:“你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