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一声,象牙色的筷子打在碗檐上,有清脆的声音。
妙芙拉着不明所以的徐熹略微站远了些,总觉得这两人又在斗气,若是做了那被波及的小虾米就不好了。
“这位夫人可会奏曲?”相对而坐的谢敬仁吃了几筷子肉就放下筷子,对着坐在身边的爱妾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带着炫耀的意思:“我家老大会吹笛,老二擅琵琶,小七弹筝,不知道贤弟带着的这位会些什么?”
“她不是我的侍妾。”王峥打断他。
不论姜芷微会不会乐器,都不是他在宴会上用来攀比的物件。
姜芷微坐在边上听得清楚,她垂着眼盯着桌上的菜肴,只觉得王峥可真是奇怪。
他将长临打了,像是要与她撕破脸皮。
但如今见有人为难,却又未曾落井下石,反而有维护之意。
不是说了不是好欺负的吗?
如今怎又这般了?
“可未有听闻大人有娶妻啊?”谢大人似乎也有些吃惊,倒是端着酒杯眯着眼多看了姜芷微几眼。
许是在这位知州大人眼中,能带在身边的都是房中的女人。
“这位姜夫人,是户部姜大人的亲眷。”王峥开口解释道。
“姜正均姜大人?”谢敬仁扶着身边小妾的手坐起。
“是我家弟弟。”姜芷微认领。
也未有料到如今姜正均的名号也能镇住人。
户部还有几个姜大人?
便是恶名昭著的“神算子”小儿。
姜正均这个年轻的后生常常等到酒过三旬,询问那些喝到两眼眼昏花的州府、长吏们一些算数问题。
像是什么虽然亩产稻米与旧年相似,但摊到丁目上却又凑不齐数;像是什么修缮河堤的款项明目虽然分的细致,但与卷宗所载的费用有些差距。
少不得再问一问账房的算盘上是否少了一颗算珠,又或者掌事工头可是突然信了佛,变得如此温和敦厚有良心了,种种诸如此类令人支支吾吾无法回答的问题。
官员之中受害者众多,但是姜正均很得兆康帝的喜欢。
谢大人似乎也吃过些亏,便不再提叫姜芷微奏乐之类的胡话了,怕是叫姜正均的姊姊给他弹曲儿,下一次年结的时候那个臭小子会亲自领着他去数一数农家的地里有几颗秧苗。
只是谢敬仁越想越气,越气越喝,只见他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满脸透红,像个长了胡子的圆番茄,也不知道正均之前给他什么样气受了。
黄酒壮胆,当人喝到两眼昏花便是连鬼神都不怕了。
那谢大人投向姜芷微的目光愈发大胆,最后竟然掷了酒樽,径直走来。
他大行醉步,还是有几分气势在的。
也不知道他十六房姬妾平日里是少了饭食还是怎样,都拦不住一个醉汉,眼见谢敬仁就要扑向姜芷微面前的矮桌,却又摇摇晃晃地停住,呆站着站在桌前。
这样有些危急的时候,先前故意互不相看的两人,反而下意识地看向对方。
一个是遇见危险看向可以依靠的人。
另一个是尽管明白到她有多坚韧,也会担心女孩子会害怕。
王峥的手早已按在桌上,差点儿飞身将东道主给踢飞。
许是姜正均给谢敬仁留下的阴影刻在了骨子里,这般烂醉,他都只敢伸手抓姜芷微身后的小丫鬟。
可妙芙和徐熹虽然生的娇俏可人,但怎么看都不是做谢大人十七姨太的料。
于是姜芷微好心地踩住了州府大人的衣摆,这样糟糕的姻缘她来拆散就好了,不用再劳烦月下老人了。
“哎哟!”只听谢大人苦叫一声,跌倒地上,膝盖磕到了桌子腿。
姜芷微便学着弟弟的表情和语调关切地凑近:“谢大人无碍吧?怎的这样不小心?”
姜芷微与姜正均有三分像,叫那醉眼朦胧的谢大人看走了神,只愣愣道:“姜大人...可是我还有收税没有补齐?”
此时谢大人的娇妻们才拎着裙子姗姗跑来,如落花般倒在谢大人身上,一时间莺莺燕燕倒成一团,将他压个够呛。
虚惊一场,妙芙摇着扇子打着胸口,轻轻喘气。
“我能练武吗?”徐熹静看着席上的闹剧。
“怎么?”姜芷微给自己再添了杯茶。
“我想无人敢欺我。”徐熹抿着唇,双拳紧握着。
她应是吓到了,想到了先前那些不好的事情。
“我不会武,教不了你,但你可以去寻王将军。”姜芷微放大了声音,叫王峥能听清楚。
这两人明明挨着坐在一起,却偏不跟对方说话,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好像谁先跟对方说话,便算输了一般。
但也不知这输了的后果,会落地狱下油锅还是怎么样,叫这两人僵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