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不问仕途,一心一意搜寻陆玮的踪迹,在陆玮销声匿迹的这些岁月,整日醉生梦死,连侯府都不常回。
陆玮是整个陆家,最不可提起的禁忌话题。
周氏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毕竟在众人眼里看来,陆玮这么多年没有消息,只怕早死得渣都不剩了,结果居然凭空出来了一个女儿?!
她被惊得话都说不好了:“那,那,陆玮人呢?”
林若浮垂眸:“死了,只剩这么个女儿。”
难怪!难怪侯爷如此看重!若真是陆玮的遗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周氏质疑道:“身份方面……”
“侯爷这人,怎会在陆玮的事上马虎,”林若浮淡淡道,“身份自然再三确认无误了。”
“他没有公开沛云的身份,不过是想她能在汴京过平静日子,往后就以远房表姑娘身份常驻府中,但如今宗族内,可都认下了她的身份。”
“怎么可能呢!”周氏破防大喊,陆玮的身份是何等的矜贵,宣平侯女,公主之孙,周氏为小官之女,虽从未见过,但也听闻陆玮才学上佳,蕙质兰心。
“我听那杨沛云怯懦胆小,是个连字都识不了几个的文盲!怎么可能是陆玮的女儿!”
听她像个泼妇般叫骂,林若浮皱眉,正待呵斥,听得一声冷笑。
她一顿,抬眼瞧见陆怀泉从屋外走进来,神情温和,却总有森森寒意四散。
“字都识不了几个的文盲,”陆怀泉走到中央,他长得高,睥睨着母女两,反问道,“我昨日才下的闭门令,如今又在这见到了人,那琼芳岂不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林琼芳吓得开始结巴:“表,表哥,是我娘她…”
周氏也被吓了一跳,他们陆林两家结亲,侯府金玉其外,内里早已开始式微走下坡路了,全靠陆怀泉这两年才慢慢好起来。
她今日也就是想哄骗两句林若浮,这个小妹脾气软好说话,平时林家有什么麻烦事她都会帮衬。
可没想着要惹陆怀泉啊!
周氏赶忙殷切笑着:“怀泉还没上值呐,你二舅舅先前还在说要请你喝酒呐。”
陆怀泉面上带笑,说的话却绵里带针:“是啊,还在回京路上便听闻二舅舅又输了数百两银子,还被扣在赌坊不让走。如今没事了,可不得喝点酒压压惊。”
林家二老爷嗜赌成性,平日里全靠林家和周氏的嫁妆钱贴补捞人,这话一出,周氏的脸色极不好看,笑也撑不住。
林琼芳觉得丢人,自小最恨的便是自己这个赌鬼爹,平日就靠林老爷子生前安排的差事过活,一点往上爬的上进心都没有。
被心仪的表哥戳穿家里那些污糟事,她脸都臊红了,赶忙扯着她娘的衣服就走了。
母女两来闹上这么一通,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
周氏母女一走,屋内便显得沉寂多了。
林若浮瞅了眼儿子:“今日没去太常寺?”
陆怀泉喝了口茶:“早晨教表妹练字,方才路过,便进来陪母亲坐一会。”
真在教人练字?
林若浮神色变换,欲言又止:“你若是不喜这个表妹,将她送到我这来,或者随意安排一间小院子便是,便去欺负人家。”
“母亲这是说什么呢,”陆怀泉笑得温和,“姑姑的女儿,儿子自然应当好好照拂。”
“方才舅母说的也有道理,表妹初来汴京,总不能一直在府中待着。”
“等回头书院开学了,便送她去念念书吧。”
见他话说的圆满,林若浮自然没意见,垂眸:“你看着安排吧。”
*
巧安支着脑袋,看杨沛云窝在榻上绣着针线,纳闷道:“先前还说不要去讨好公子,怎么突然转性啦?”
杨沛云停了动作,小声说:“不一样,我只是想做一份谢礼,表哥他昨夜熬了那么晚帮我看字,应该谢谢他的。”
巧安拍了拍裤腿,她今日约好了要同采买丫鬟一同上街的,闻言便点点头:“那姑娘你慢慢绣,注意点眼睛,回来给你带京城的点心吃。”
她性格好,又能言善辩的,在哪儿都能交到朋友,活的如鱼得水,杨沛云很羡慕巧安的性格,目送她出了院子,才将视线又转回手里的东西。
她就完全不同了,杨沛云想,她就喜欢窝在暖和的小榻上,陪在家人朋友身边,给他们做些可爱的小玩意。
杨沛云极有耐心,抱着绣绷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收完最后一处针脚,她才满意地站起身。
在临川的时候,她被继母苛责,未曾念过书,只磕磕绊绊捡着姐姐们的课本认字,绝大多数时间都拿来干活了。
也正是因此,她女红十分出色,杨沛云也喜欢绣这些,每样小东西完成后都有一种满足感。
她望着掌心小巧的荷包,露出秀气的笑来。
用了一块绀青色的浮景料子,细细密密地绣了许多兰草花样。
杨沛云其实也不知道该绣什么,但对于陆怀泉那般的立世君子,无外乎是些竹子兰草,总不能出错的吧。
荷包小巧,外观也平平无奇,只是料子用了舅母送来的布匹,显得贵重些,或许这对陆怀泉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她能送的,最好的东西了。
院外传来声响,杨沛云望了望天色,欢喜地跑了出去。
见到陆怀泉正准备进屋,她欢快地喊了一声:“长兄!”
那身影一顿,杨沛云捧着东西上前,心情还沉浸在完成礼物的喜悦中:“这个送给你!”
陆怀泉接过东西,清辉月色,足够他看清荷包上的花纹。
君子春兰,郁郁盛放。
陆怀泉蓦地沉了眉眼,他看向兀自开怀,笑得傻乎乎的杨沛云,声音有些冷:“我不喜欢兰花,妹妹。”
咯噔、
杨沛云笑容僵在脸上,一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