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一惊,连忙后退两步,手里的煤油灯晃地更厉害,吞吞吐吐道:“他、他就是剥人皮的妖怪?”他本想再瞅一眼,心里发怵,没敢看过去。
“杨老爷,不必害怕,就已经被我们降服了。”任卷舒晃了晃手中的绳子。
杨老爷这才松了口气,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任卷舒道:“杨老爷,不用买朱砂了,等师……”
“那需要什么?怎样才能快点……”快点杀了他,杨老爷瞄了眼銮乌,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抬手擦拭脸上的虚汗,“劳烦三位尽快解决,还百姓们一个安宁,倘若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今日筹集到不少银两。”
任卷舒摇头道:“不需要买东西,再等几日,等我们师……阿姐来了,将他处置掉。”
还要再等几日?杨老爷心中有些犯难,俗话说的好,夜长梦多,万一出现意外,这后果不堪设想,“姑娘,借一步说话。”
任卷舒跟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杨老爷小声道:“能不能现在就把他除掉,我怕突生变故,万一这孽畜杀心大起,我们寻常百姓,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任卷舒道:“不会的,你没看到他身上的捆妖绳吗?跑不了,我们看着他,杨老爷你就放心吧。我们没带收妖的武器,必须等阿姐来了。”
杨老爷有些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解决办法,急忙问道:“怎么没看见归系道长?他肯定能收了这妖孽。”
“归系就是个江湖骗子,只想骗走你们的钱财,根本就用不到朱砂。”任卷舒指指身后的銮乌,“我们没用朱砂,也可以将妖降住,杨老爷,你可不能再信他的话了,说到底,这祸乱都是因他而起。不过,他已经落荒而逃了。”
杨老爷点点头,“那麻烦几位了,一定要看好它,别让它跑了。”
“放心吧。”
銮乌被三人轮流看管,表现得还算乖巧,主动搭了两次话,想要套出她们的师父,结果都没能成功,也就不再问了。
筹集到的钱财,杨老爷又分了下去。不过一天,怀州城内便传开了,杨宅的三个小道士,抓到了恶妖。不用买什么朱砂,赤手空拳给妖抓了回来,厉害着呢。
一夜之间,三人成了怀州的大英雄。
人们传得沸沸扬扬,都想来杨宅瞧一瞧三个大英雄,有的人就是跟着凑个热闹,不到两天,杨宅的门槛都快踏平了。
三人哪见过这种场面,接连被夸了两天,脸都快笑烂了,这门外还围着一群人呢。
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吵吵着办酒宴,说热闹热闹,也当冲冲晦气。
这两日,真是被人踏破门槛,吵得脑袋疼。杨老爷一点头,便答应了,借着办酒席,大家也都能看看三个大英雄。
銮乌听着外面的七嘴八舌,只是笑笑,转头对任卷舒说:“三个大英雄,今天晚上的酒宴,留下谁在此看着我?”
任卷舒心情好,脑子转得快,“把你也带过去,让大家都看看。”
銮乌冷笑道:“把我带过去?真不怕吓死他们?”
“给你找个红盖头蒙上,放到一旁,不会吓到人的。”任卷舒笑道,“这热闹的场景,銮乌看不到,那就太可惜了。”
銮乌看向她,漫不经心地说:“红盖头,小美娘是想娶了我?”
任卷舒道:“不敢,我没那个福气。”
见她们心情好,銮乌只是低头笑笑,思忖片刻,垂着的眸子抬起来看向她们,“做大英雄,值得这么开心?”
朱又玄斜睨他一眼,“总比做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好。”
任卷舒只当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做大英雄真是太开心了,这么多人喜欢,每天听着夸赞,怎么会不开心?害,可惜了,你这辈子是体会不到喽。”说罢,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銮乌苦笑了下,喃喃道:“我这一辈子,可比你想的精彩多了。”从万人敬仰到万人唾弃,他都遭受了一遍,回头看来,也不过是闲书上的几句虚言。
没人会去记录一个恶妖的生平,留下的,只有几句夸大其词的除妖记载。可能,也没人会去记录一个好妖的生平。
没听清他嘴里嘀咕的话语,任卷舒又问了一遍,銮乌只是摇头笑笑,叹息道:“没什么。”
任卷舒看不懂他的表情,也没想在他身上费心思,便算了。
天还没暗下去,酒席旁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近百口人忙活着。一旁还搭了个戏台,听杨老爷说,一会有戏曲表演,也是他们这风俗之一。
任卷舒真将銮乌带了过去,给他松开左手吃饭,捆妖绳一段绑着他,一段绑着自己。他们四人单独坐了一桌,原本杨老爷应该在这桌陪着,他见銮乌害怕,便换到旁边落座。
銮乌是恶妖的消息,只有杨老爷知情,任卷舒没让他往外传,以免招惹祸乱。
人们都知道三人降了恶妖,却不知道銮乌就是恶妖,不知道也就不害怕,只当他是个普通人,有人过来敬酒,也捎带他一起。
銮乌一直安静地吃东西,任卷舒收回目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来,眼下也算松了口气,就当让他吃顿辞阳饭了。
夜色渐浓,人们的欢声笑语渐起,吹捧、欢呼、祝贺夹杂着几声叫好,眼前是人们的笑脸,老人的、孩子的、夫人的,任卷舒闷了口酒,转头看向雪芽和朱又玄,大家都在笑,心里随着烈酒入喉也膨胀到顶峰,她也跟着笑,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烈酒入口,只觉头脑一懵,笑声变成了耳鸣声,脑海里猛地翻出那个神情,那个她没看懂的神情。
心里的膨胀缓缓下落,耳边重新出现人们的嬉笑声,任卷舒瞧着酒杯,还是一片欢声笑语,但心里的东西变了。
空唠唠的,好像、好像这场欢闹不属于她。
她再次偏头看向銮乌,好像懂了他当时的神情,那些外界的吵闹和喧嚣终将散去,身外事物不属于他。
任卷舒收回视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好像又没懂。
杨老爷起身去小解,回来时被一黑影拖住,刚想出声便被人捂住嘴。
“杨老爷,是我。”
“归系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