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薅一棵给他不就得了。”灵久转头瞟了他一眼,虽没说别的,眼神倒是很明显‘这人怎么这么笨。’
燕辞归哼了声,“等你用到那些稀有的草药,叫不出名字,又找不到,你就等着哭吧。”
灵久拉着雪芽走在前面,连蹦带跳,想必心里美的很,三人在后面跟着。昏黄的落日将五人影子拉长,虫鸣鸟叫还夹杂了几声嬉戏。
快走到寨门时,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往她们这边涌,怕是整个守春镇的人都过来了。
为首的老伯被众人拥簇者,看样子有个六十来岁,鬓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几缕发丝被风拍在脸上,穿着粗布衣,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两个壮汉连拖带拽的将他架到几人面前,“六爷,就是他们,长留山来的。”
六爷左右各拍了一下,“松开,松开。”
俩位壮汉这才松手退到一旁,六爷抖了两下衣袖,眯着眼在她们面前踱步。
人群在几人身旁围了个半圆,各个抻长脖子看着,胆小的娃挤在大人后面,只漏出只眼睛。任卷舒瞧这场面,只在表演杂技时见过,那时,她也只是个凑热闹的。
现在倒像被莫名架到台上来了。
“你们是长留山弟子?”六爷捋着山羊胡,上下打量几人。
不知道这老伯想做什么,任卷舒也没贸然回答,反问道:“你找长留山弟子做什么?”
六爷正色道:“先前,长留山的道长在我们这降服一只蛇妖,将我们从哪妖怪口中就出来,长留山对我们有恩,你们是长留山的人,便是我们的恩人。”
见是好事,任卷舒松口道:“他们二人是长留山的弟子,我们不是。”说罢,指了下同其尘和燕辞归。
“真是长留山的弟子。”
“你们闪开些,让我也瞧两眼。”
“真是,真是,瞧他身后的剑。”
“两人看着都是丰神俊朗。”
……
六爷一把撩开衣摆,扑通跪在地地上,嘴里高喊一声,“多谢长留山出手相助。”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
“使不得。”同其尘和燕辞归急忙将六爷扶起,“言重了,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的责任,不必言谢。”
“做人得懂得知恩图报,我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不糊涂,你们的恩情我们世世代代都要记得。”六爷反握住同其尘手腕,颤颤巍巍问道,“长空道长近日可好?”
六爷年岁已高,同其尘微微顿了下,倒不如圆个谎过去,“长空道长现在云游四方。”
握住他的手稍稍松了些力气,六爷笑道:“好,好啊。”
六爷转过身,朝人群指了下,“老庆,快!快带人操办酒席,今晚咱得好好庆祝一下。”
“好!我这就带人去办。”只听他一声吆喝,“能搭把手的都过来搭把手!”人群乌泱泱的少了一半。
同其尘推脱道:“六爷,不用操办,我们已应下在白叔那吃晚饭。”
“白叔?谁?东边的老白?”六爷啧了一声,“你们可是守春镇的上客,大家伙一起吃,一起吃热闹,老白肯定跟着他们去准备了。”
说罢,见旁边的三名女子未开口,六爷道:“这三位是?”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立即反应过来,“瞧我这问的,这应该是两位的妻室,那这孩子是……”
六爷手指在两人身上来回晃,没敢确定,心道:“这小娃瞧着不小了。”
同其尘道:“都是我们同行的朋友。”
“是你的……”六爷愣了下,一拍脑袋,“害,瞧我这破脑袋瓜子想到哪去了。都是朋友,朋友好啊,云游四方。”
同其尘道:“方才听他们说,在画上见过青纹剑,不知道那画还在吗?我们能否看看?”
六爷道:“可以,那画我们保存的仔细着呢,你们同我来。”
五人跟着他进了一处宅院,在厅堂等候。
燕辞归小声道:“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看到长空道长的画像,长留山都没有的东西。”
六爷抱着一个黑色长盒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将侧面的小锁抽开,画卷上绑着金丝带,抽开后,画卷缓缓展开。
画上竟有两人,男子手持青纹剑,穿的便衣也有几分侠气,奇怪的是那女子没画五官,整幅画勾勒的很精细,看来是有意为之。
燕辞归道:“长空道长跟其他三位长老……很不一样。”大不敬的话咽回肚子里,但是越看越觉得有几分不靠谱的样子。
同其尘道:“这女子为何不画五官。”
六爷摸着胡子,“我也是听父亲说的,这女子要求的不能画,而且大家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是听长空道长唤她阿言。”
燕辞归好奇道:“六爷,上一辈有么有讲过,长空道长是个怎样的人?与这女子是何关系?”
“心地善,洒脱,心中似呼无拘无束。”六爷思忖片刻,“与这女子的关系,有的说是挚友,有的说是红颜知己,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们还真不知道。”
燕辞归点头,没再开口。
见她们也观赏了半天,六爷道:“这时候也该开饭了,咱先过去,有什么话酒席上说。”
灵久先行应下,六爷笑呵呵的收画卷。
“……雪芽!”
雪芽猛地缓过神,轻声道:“怎么了?”
任卷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画已经被收起,“唤你好几声了,见你没反应,想入神了。”
雪芽摇头道:“有些乏,愣了会神。”
“走了走了,去吃酒席。”灵久在后面推着两人往外走。
出门转角处迎面碰上墨卿,任卷舒这才想起他,方才没注意,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她还没开口询问,墨卿将她拉到一边,扫了眼同其尘和燕辞归,小声道:“那两人是不是威胁你们了?”
任卷舒看过去,几人还愣在原地,“你们先走,我俩说句话。”
六爷道:“行,我们先过去,你们要不认路,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行。”
“好。”她转头看着墨卿,轻声道:“没有,就他两个还想威胁我们,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墨卿皱着眉头,不由担心起来,“他们是长留山弟子,你可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任卷舒道:“降妖除魔呗,守护苍生。”
墨卿有些着急,声音都高了些,“你知道,还与他们走这么近。”
任卷舒一脸无所谓道:“没事,他们也知道我们三个是妖,长留山的道士不会滥杀无辜的,我们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俩个也不是那样的人。”
“黑心道士多了去了,人心难测!”见任卷舒皱了下眉头,他停口不再多说,“你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任卷舒点头道:“知道,你放心吧。”
再多说,她怕是要烦了,墨卿叹了口气,“那先过去吧。”
“走吧,一起。”
高高架起的火把,那丝温暖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着勾起的嘴角,欢声笑语中伴有几声鼓鸣。
任卷舒闻声看过去,便见到了那用蛇皮做的鼓,感觉每片蛇鳞都在随着敲击震动,伴着几声鼓响,看的她头皮发麻。
任卷舒在人群众寻找几人,杂乱的环境让她莫名有些心烦,远远撞上同其尘的视线 ,两人对望一眼,便各自错开。
这场酒席很热闹,都在称赞长留山做的好事,都在感谢守春镇的恩人,她多看了两眼蛇皮鼓。
她知道那是恶妖。
酒过三巡,六爷喝的有些迷糊,使劲拍了两下同其尘的肩膀,脚下的步子来回画八,醉醺醺道:“小道士,我跟你说,这世上的妖都该杀,都杀了,以绝后患。”
燕辞归看着桌上的几人愣了下,一时间没说出话,任卷舒也没说,只是抿了口酒。
“妖也有好妖,恶妖该杀,好妖不行。”同其尘一字一句道。
任卷舒一怔,手里的酒杯没拿稳,那酒水顺着手腕滴了下去。
“什么好妖,坏妖,妖就是妖,本性都坏。”六爷大手一挥,凑到同其尘面前,笑道,“小道士,你不会、不会是喝多了,也开始胡说八道了吧。”
同其尘还是那句话,“妖也有好妖。”
六爷一手拎着酒壶,直起腰板,仰天笑道:“醉了,喝醉了,你醉了,你这小道士喝醉了。”
同其尘没再同他说话,余光扫了任卷舒一眼,给自己斟了杯酒。
他刚才滴酒未沾,怎么可能醉,浅酌一口,猛然想起‘酒该怎么喝’也是她教的。
任卷舒倒是光明正大看了他几次,只不过他一直闷着头,应该也没察觉到。见他喝了两杯,她没阻拦,那醉酒的样子有些看头,两杯还没倒,这小子酒量还见长了。
毕竟是为了他们二人操办的酒席,人们变着法的过来敬酒,同其尘不喝,便都灌进燕辞归的肚子。嘴里来回念叨的就那几句话,肯定要感谢一番,再夸一夸长留山,最后唾骂几句这世间的妖魔鬼怪。
听的她耳朵起茧子。
桌上的饭菜尽数吃空,灵久便跑去一旁蹭是蹭喝,仗着自己一副小孩样貌,又鬼机灵,到哪都能听上几句夸赞。
燕辞归满身酒气涨个大红脸,怕是已经醉迷糊了,任卷舒抄起一坛酒,看向雪芽,“好阿姐,我去四处转转,你盯着点灵久,别跑没了。”
雪芽点头,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着。”
“我知道,放心吧,还是阿姐最好。”任卷舒拎着酒壶,起身时一个不稳,晃出不少,袖口浸湿了大片,本来没喝几口,倒沾了满身酒气。
往外走是片枫树林,任卷舒随意靠着树干,抬头看去它也染了醉意,绿叶上平添几分红晕,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这声音听着很舒服,不知不觉就把人卷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朵动了动,顺着“吱吱”声猛地回头,微蹙的眉心舒展开,嘴角轻扬,“你怎么来了?”
同其尘举止向来规矩,如今东偏西晃的走过来,定是醉了,就是不知道醉意几分。她笑了下,忽觉看到了他儿时蹒跚学步,让人觉心喜。
同其尘不语,闷着头走到树旁,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另一边。
任卷舒饮了口酒,偏头看他,不管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总该开口的。他可好,喝醉了,都是个沉默认寡言的模样。
任卷舒盯着他问:“哎,你怎么找到我的?”
同其尘看了她一眼,醉酒后的眼神有些失焦,看的人心里怪怪的,任卷舒错开视线,轻咳了两声。
没听他说话,再看过去时,同其尘正扒着袖口翻找,半天才拿出一张符纸,递到她面前晃了晃。
任卷舒笑出声,又故作平淡道:“用符纸找到的啊。”
同其尘瞧着手中的符纸,又看向她,用力点了点头。
任卷舒想将符纸抽过来,却被他递远。她伸出手,作势要去抢。
同其尘道:“不可,会受伤。”
任卷舒一顿,同其尘嗅了两下,顺着酒气靠到她手腕,小声道:“酒。”
方才洒上的,鼻息落在手腕感觉痒痒的,任卷舒急忙收回手,却被同其尘捉住小臂。她猛一激灵,又浅笑道:“同其尘,你那规矩呢,这般抓着我,想干什么?”
一般说这情况,都会挣扎上两下,她偏不,反而还往前凑了凑,玩笑道:“你这小道士,不会真被我迷了心智吧。”
同其尘还是不说话,盯着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半响又摇了摇头,嘟囔道,“不,不是,不对。”
“什么不是,不对的。”任卷舒歪头看他,话音未落,胳膊上的手便松开了,一下子感觉血液都在大口呼吸,这才感觉到他刚刚使了多大力气。
下一秒,同其尘直愣愣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墨卿为什么拉你?他说了。”
他说了?任卷舒真没反应过来,同其尘此句所指的是什么,思忖片刻,“你为什么想知道?”
同其尘垂眸不语,她也不说话。
“……不对,不对。”同其尘低着头转过身,往回走。
垂着脑袋想了这半天,又嘟囔的啥?任卷转身跟上他,疑惑道:“什么对不对的?”
那点嘟囔声也停住了,任卷舒瞧着他,还能套不出来?轻声问道:“墨卿说什么了?”
同其尘跟着重复了一遍:“墨卿说什么了?”
任卷舒啧了声,怕是喝傻了吧。
“他说你们是妖,说我们是道士,说道不同,说……”同其尘摇了摇头,“不可能害你们。”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字眼含糊不清,任卷舒却听的一清二楚,甚至有些振聋发聩。
全被他猜中,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并排走了段,她才开口道:“你想多了。”
同其尘喃喃道:“想多了……想多了我。”
任卷舒拎起酒壶,闷了一大口,岔开话题,“此行结束,你要打算做什么?”
又是过了半晌才听到回音,“长留山。”
长留山弟子,不回去还能做什么?她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只觉得有些乏,也就此住口。
两人沉默着,并排走了回去。
酒席散去,只剩没有收起的桌凳,方才熙熙攘攘的景象恍如隔世。一坛酒见底,两人也走到白家。
老白还没睡,见两人回来,上前迎了几步,任卷舒将同其尘交给他,便没再管,自顾自回了住处。
这一觉睡得沉,睁眼时早已日上三竿。
任卷舒揉着脑袋,打开房门便看见墨卿几人在院子杵着。
“醒了?”墨卿笑道。
任卷舒见将几人聚集在此,心里猜个八九不离十,问道:“你们这就启程?”
“也该走了。”墨卿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太过复杂,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万事小心。”
任卷舒点头道:“你们也是。”
“有空来怀州喝酒,可别忘了,别忘了我们这些朋友。”墨卿说着转过身去,留下一句“告辞。”
刚想开口,便记起他说过,这里的人不喜妖,她也见识过了,“放心吧,记得!”
只见墨卿抬手挥了挥,大步离去。
转到厅堂才见到雪芽她们。
雪芽坐在中间,左边一个灵久,右边一个燕辞归。雪芽不识草药,灵久不识字,燕辞归虽然都认得,两人又闲他写字太丑,便由雪芽代写。
任卷舒扫了一圈,没见到同其尘,想必还没醒。
看着桌上的废纸,她“啧”了声,这字是真不好看,“燕辞归,你这字没少挨罚吧。”
燕辞归道:“这都是挨罚练出来的。”
任卷舒抿嘴,“苦了你了。”
灵久道:“都白罚了,还是这么丑。”
燕辞归道:“哎?你个小东西,占着说话不腰疼,等着非得让雪芽叫你读书识字,你也给我尝尝这苦头。”
“哼,我才不学。”
雪芽手中的笔没停,开口道:“墨卿他们走了。”
“嗯,刚跟他们道别,都走了。”任卷舒道,“白夫人用着,管事吗?”
灵久抢着回答:“可管事了,今天一早,她跟我说心口好受了很多,还管我要这方子,所以才让雪芽姐姐给写下来的。”
“吆,这可不得了。”任卷舒笑道,“这可得给个大大的奖赏。”
一听奖赏,灵久两眼放光,立即跳下板凳,跑过来摇晃她的胳膊,“什么奖赏?什么奖赏?”
“带你去做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