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笑了。她在这一件事上追杀十年的偏执,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贵叔觉得她多管闲事,徐周霞的父母都放弃追责,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她是疯了,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这么多年还不肯放弃。
张文双固然可恶,但他这句话说对了。人们只在意活着的,有用的,无论多么重要的人和事,都可以随着时间淡去。甚至那些不开心的,他们会选择性的遗忘。为了生活奔波,磨光了人性最后一点棱角。人们人云亦云的活着,贪图眼前的开心,将不堪的往事尽量遗忘,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更体面一点。
苏洛看着这个可悲祈求的男人,心里想的是自己在他人眼里是不是也是个可悲的疯子。
那又怎么样呢?每个疯子活的都是自己!
那些把自己打磨得圆润的体面人,本质上也是凶手,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公理与血性!他们连疯子都不如!
“我可以放了你。”苏洛笑着,轻声说。
已经痛到快失去知觉的张文双闻言一愣,重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随后,他看到女人在他面前举起了左手:“但他们不会。”
一朵可笑而稚嫩的黑色小花,歪歪斜斜的模样昭示着主人并不高明的画工。
然而,在看到那小花的刹那间,张文双的瞳孔一缩,极强烈的死亡预感从心底涌了上来,他就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身子颤抖不已。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却无比真实,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一样。
一条条黑丝线从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处冒了出来,一点点缠绕上张文双的身体。他瞪大了眼睛,凄厉惨叫着,在目光所及,一个个紫色的婴儿爬满了他的身体,他们一个个露出尖锐的利齿,冲着他无声的笑。
那笑容阴森恐怖,透着彻骨寒意,从空洞双目中流淌出的恨意有如实质。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那是来自于血脉的融合与战栗,比死亡更让人崩溃。
“不要啊!!!!”
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苏洛的眼睛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声音消失了,那双冰凉的手落了下来。苏洛看到,原本张文双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只剩一片血泊和撕成碎片的衣服。血泊之中,八个浑身浴血的紫色婴孩爬作一排,整整齐齐的朝她低下了头,似乎在鞠躬,然后轻轻的消散了。
耳畔传来隐藏任务已完成的提示,但苏洛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执着了十年的恩怨,终于在她手中完成,她茫然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直到她感觉腰间一凉,低头去看,见到那道伤口覆上了一层冰霜,为她止了血。
她转头,看着眉眼如画,气质清冷的女人,心底暖暖的柔成了一片。
“谢谢。”
如果没有她,她甚至连接近这里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了却十年的执念,为八个鬼婴乃至那些被张文双残害的花季少女们报仇。
龙蛰脸色平静的看着她,无悲亦无喜,只是那双原本冷寂的眸子,被烛光染上了些许暖意,有了几分人间的色彩。
如果说之前接触苏洛是为了任务,那么现在的意义已经有所不同,她是真的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好奇,并且不讨厌进一步相处。她与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好像生存的意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种不切实际的信念。
看到鬼婴消灭罪人的时候,龙蛰甚至不由自主伸出手挡住了苏洛的眼睛,似乎内心深处不忍这样的女孩去看到污浊的一幕。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却毫不犹豫的做了。
苏洛似乎有一种力量,一种感染别人的力量。
她用脚尖挑起地上被血液浸泡的一个小镜子,握在手中,轻声说:“走吧。”
十指相扣的手,带来一阵冰凉和安定人心的力量,苏洛完全放松下来,心底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