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村的里正是个五十岁出头、皮肤黝黑的农家汉子,名唤陈庆平,他除了是里正外,在永州平西陈氏一族里也能说上话。
“哟,秦大郞来了,领小媳妇来登记户籍呢,进来说话。”陈庆平正好在门口溜达消食,他打趣了秦宗树一句,就领着他们往家里办事的小书房去。
秦宗树与林家结亲前,也有按照陈溪村百姓结婚的普遍习惯,给里正家里送了喜礼和请帖。
另外,给秦林两家当媒婆的阮玉姨是陈庆平的妻妹。
昨儿陈庆平没来婚礼,但他早就从妻子那儿知道连续守孝六年、年过二十一的秦家大郞终于成婚了。
秦家结亲的对象,正是十七年前才来陈溪村落户安家的林家幺女。
“大人日安,”秦宗树朝陈庆平抱拳问个好,等陈庆平点头后,他再侧身对祝烛颔首示意。
祝烛同样抱拳问好,音色微微带颤,“大人日安。”
陈庆平奇怪地瞄一眼祝烛就收回目光,他最小的孙子都三岁多了,自然不会盯着别人家的小媳妇看,只当祝烛是见了他紧张,跟着秦宗树行错了礼。
何况,农家也没那般多的礼仪规矩,错就错吧。
进到书房后,秦宗树放下手臂上挂着的随礼,就帮着祝烛把斗笠摘下来。
“唔,这不是你媳妇啊,”陈庆平一眼就发觉自己认错人了,他神情少许尴尬。
这时陈庆平的媳妇端了糖水进书房,他赶忙道:“喝水喝水。”
秦宗树和祝烛接过糖水,也同陈庆平的媳妇问了好,“夫人好。”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喊我婶子,”陈大婶一眼扫过,又猛地转回身来,惊讶出声,“珠姐儿今日怎么穿得这样奇怪?乍一眼,我还没认出来。”
秦宗树同祝烛对视一眼,就齐齐转身看向里正陈庆平,微微躬身道:“我们来请里正大人主持公道。”
“大人和婶子都并没有认错人,”祝烛怯怯看一眼陈庆平,又愧疚羞涩地看着认识原主的陈大婶道:“只是我不是林威之女,而是林威次子林珠。”
陈庆平和他媳妇齐齐傻眼,陈庆平瞧着祝烛眼生,直接奇怪地问出声:“什么?林家把儿子换女儿嫁给你了?”
陈庆平问了,就更觉得奇怪了。这是什么奇葩操作,怎么会有把儿子换女儿嫁出去的事儿呢。
陈庆平立刻就自己否定了,“不对,林威之子林瑜我见过,不长你这样。唔,他是叫林珠?”
他问自己媳妇,但陈婶子还在傻眼中,秦宗树代为回答。
秦宗树重重点头,“他是林珠。大人误会了,与我定亲的一直是林珠,昨日嫁来我家的也是林珠。不是有人替嫁,而是……林珠本就是男儿。”
要分辨一个人是男是女还不简单吗?祝烛身体健全,男性特征明显,今日这身打扮作风毫无女气,年过半百、处理着陈溪村二十来年事务的陈庆平和陈大婶如何分辨不出来。
“唉哟,还真是俏后生,”陈大婶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感觉往日的眼睛都被什么鬼东西糊住了,居然没瞧出林珠是个男儿啊。
不过林珠对外一贯高冷又寡言,平日里的打扮总是裹得严实,偶有遇到,也就远远问个好。
不过她妹子,也就是给秦林俩家当媒婆的阮玉姨,挺喜欢林珠,闲谈话语里多有夸张。
“大人,婶子,且听我细细说,”祝烛适时插话,有些事情必须他这个“当事人”来说更有说服力和杀伤力。
他只是维持人设装怯,并非真的害怕到说不出来。秦宗树已经为他铺垫得差不多了,剩余的该他自己来发挥。
不同于对秦宗树倾诉时的委屈又难为,对着外人叙述时的祝烛维持着麻木又故作漠然的神情,将林珠的经历一一说出来。
包括之前没告诉过秦宗树,他差点儿被送去给老秀才当妾的遭遇。那个老秀才年纪可比里正陈庆平还大两岁呢。
老秀才没迫害到林珠,何况,里正陈庆平未必愿意为他得罪一个功名在身的秀才。
祝烛略去老秀才对林珠意图猥亵的那些操作,直接把这事儿归为林家夫妇企图骗婚的另一重要实例。
“……我以为那次之后,他们就该知我的决心。没想……半年不到,他们又盯上了秦大哥,一定要用我骗婚骗财。”
祝烛看向陈庆平,寄希望陈庆平能给他答案,“里正大人,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何不让我做回正常男人,为何一定要把我嫁人?”
祝烛又看向陈大婶,语气更为迷茫,“我和我哥就差两岁,我没机会读书识字,大哥考童生三次了还在考。我能绣花,能采药,能干家务,能干农活,我当男儿是会妨碍到什么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陈庆平和陈大婶也想不明白,林威夫妇怎么会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农家一贯是讲究多子多福,林珠容貌出众,和相貌平平的林瑜一比,那是珍珠与鱼目,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偷着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