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双鸦忍不住一吓:
“【啊……不习惯吗,要、要不我去拿叉子——】”
“【不用。】”莫雷诺说着,丢开筷子,伸手提起两只驴打滚一并扔在嘴里。“【走吧。你不是说现在去工艺品街,不耽误了。】”他嚼了两嚼,擦擦嘴起身往外走去。对面的女人也站起来,挽过莫雷诺的手臂,一面走一面抚平身上的黑色镂空丝网裙。
想必是他的妻子吧。
两人四五十岁样子。都是中等身高、偏敦实的粗壮身形。有拉美民族褐色的皮肤。
他们离开餐厅,随双鸦走去楼外的网约车。路过大堂时,正遇见一位前台从楼上下来,看到几人,点点头以作问候。前台身穿盘扣金牡丹暗纹旗袍,双鸦想:真是旧时的风情。可他望一眼旁边的莫雷诺夫妇,不知怎的,一个想法忽然在心里升起来:
——不过,并非是因为风情,才落宿在这里的。
你说,对吗?
一行人坐上网约车,夫妇两人依旧少言寡语。莫雷诺太太举起一只小镜子,补上鲜艳的口红和浓黑眼线。双鸦像块无处安放的木头坐在副驾。他给徐老师发去消息:“接到外宾了。”随后低头,指尖划来划去拨弄着手机。
社交软件上,ZY线轱辘没再没传来动静。
十余分钟后网约车接近目的地。
因为前方修路,司机扭过头建议道:“路上堵车太严重,还不如你们下车走过去。”双鸦把这话翻译给两人,莫雷诺太太顿时瘪起嘴嘀咕:“【噢,这下我们还得自己走啊。】”
她捏着化妆盒推开车门。
莫雷诺太太穿着细跟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微微摇晃,“叮咚”、“叮咚”,每一步都像敲在双鸦的心口。
——你说我赶来陪同,怎么还像欠了什么人一样……
路边的景色也是清寂和灰蒙蒙一片,没什么可炫目的,更让双鸦感觉愧疚、好像给远到的来客呈上来一盘寒酸的菜品。忽然莫雷诺太太低语一声:“【好干燥,真是干燥。】”她抬头四处张望:“【太干了,太干燥了。】”碎碎念的样子瘆得人心慌,双鸦赶忙走上前问: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莫雷诺太太挥了挥手。冲着双鸦像是赶蚊子:
“【没。
“【我就是想买水。这城市太干燥了。鼻子里都是血。】”
“【啊,这……】”双鸦脸色微微一白,向她解释:
“【但、但这附近老城区,前面有些景点,都是景区内才有卖饮料和零食的……
“【很抱歉……】”
“【哦。】”莫雷诺太太瞅着他。挑了挑眉又不说话了。
双鸦心里受到莫大的打击。气氛如铅块一样沉重,分明是小事,却压迫得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双鸦猛一下拿起手机,忍不住似的,打开社交软件。
他点击ZY线轱辘的聊天室,写道:“好烦躁,我——”也不知写什么,光标徒然在屏幕上闪动,可就在这一刻,也许注意到双鸦在输入文字,静默许久的李紫玉忽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在忙?有空休息一下”
双鸦忍不住一顿。
仿佛某种郁结在心间疏通,他忽然落指键盘,哗啦哗啦飞快书写下来:
“去文玩街给两个外国人翻译”
“没带水,他们现在渴也买不到”
“我太蠢了,明明你都提醒了,还是没记着提前买”
“好像先前接待也做得不好,他们挺不高兴的样子”
接连几条发过去。
聊天室静了片刻。随后聊天框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关系,接待有时候先冷后热的”
“你能和我说说对方什么情况?”
——“你能和我说说”。
一句话戳进双鸦的心里。
有人在陪着他,听他诉说心事。
正当这时,莫雷诺先生从前方喊他:
“【诶,那个,翻译小伙子——】”
“【啊,来了来了。】”落在后面的双鸦连忙揣起手机上前去。
“【你看,路对面那个是不是家咖啡店?】”莫雷诺太太也走过来:“【那里有卖水的吧?】”
“【还真是……】”双鸦望了望,“【不过这条路没有人行道,过马路要走天桥,绕很远的。】”
“【行,你找找哪里有天桥】”。
才喝完茶不久的莫雷诺太太,像是铁了心不买水不罢休了。
毫不在意可能要绕行一公里。
而且还要赶回去参加读书会。
又是一堆难缠的麻烦事。但双鸦已经觉得不那么难忍了。
他说:“【好。】”
心里已开始在聊天框吐槽:
“当导游真不容易。
“而且体力果然要好。
“你有没有这种经历?”
就好像,有一个人能分担,铅沉的氛围都换了一种颜色。倒像成了一种景致,供他与同伴调侃和说笑。
——原来我今天频繁吐槽,都是要说给你的啊。
——原来我无意识叫出的那个“你”,就是李紫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