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jo, de la, Luna.”
它在说一门外语。
可双鸦不懂这门语言。就连发音的方式,也半点不熟悉。
——触手怎么会超越他的认知说出这句话来呢?——
见双鸦僵直着无法动弹,触手上前来,弯下尖端开始敲打起键盘。
“Hijo de la Luna. 《月亮之子》,双鸦双鸦。”
它输入名字,点击搜索键。
歌曲被检索出来。触手按下播放,只听手机里,传来叮铃铃的、吉普赛银铃的前奏声。
它跨越了规则。
跨越两个世界的隔阂,让一段本不该响起的音乐,久久响彻在这一夜的双鸦的耳畔。
“这是西班牙语哦,”
触手说,
“它讲了一则传说。讲月亮有一个小孩子。如果他好好听话,那么夜空就会有圆月。
“如果小孩子吵闹,月亮就现出弯弯半边,成为他的摇篮。
“这是一个秘密哟。”
双鸦目瞪口呆。
他一直听到歌曲的末尾,几乎失魂落魄地喃喃说:
“真好听……
“这个风格,这歌词,真好听……”
双鸦嗔痴地不肯将播放停下来。直到歌曲一遍遍循环、软件定时关闭,空灵的吟唱戛然而止。
夜里是一片纤薄而惊心动魄的静默。
忽然触手说道:
“双鸦双鸦,去学西班牙语吧。
“这门语言,有你的秘密。”
双鸦问:
“我的秘密?”
“是哟是哟,你要去解开~”
这是那晚上,触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它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开口。
仿佛耗尽了力气。沉入了异世界的海水不见了。
第二天,双鸦独自一人——触手不在旁边,他只觉身体轻飘飘的——,来到父母跟前对他们说:
“我学西班牙语吧。
“我想好了。”
而他没有告诉的是,这个决定他一生前途、甚至搭上他命运的选择,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如梦似幻、连真假都说不清的奇遇上。
因为人们都想知道秘密。
更是因为,他们暗中都相信,吾命不凡。
》》》
第二天徐老师发来消息,这次读书会在下午举行,地点是林外附近一家社区图书馆。上午的时间,双鸦用来复习考试。他练了一篇翻译题,写到最后笔力酣畅,手心浸出一层薄汗来。
双鸦向来很喜欢笔译。他文风又清冽,译出来,一字一句像是水花泠泠地溅在人心上。
这篇文章是西译汉,议论文,讲一个翻译界说过千百遍的话题:译者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忠诚。
所谓“信,达,雅”,信者以为大。
而翻译这一门学说,又长久流传着一句谚语:
“Traduttore, traditore. (译者都是叛徒。意大利谚语,原文为意大利文)。”
翻译怎么能不诚挚呢——本来就是依照别人的话,本就是在别人言论的基础上才得以发声。不忠信,难道打着旁人的名义乱说吗?
双鸦一开始学习,就深深记住了这个理念。现在翻译,大概说一句错话都无法再直视别人眼睛。
他想象不出什么叫“不忠诚”。
而此时双鸦的理解更深了。他听到真的有人撒谎。王先生翻译读书会,几乎没几句实话,整场翻译更像他自导自演一场舞台戏。
所以这篇笔译,双鸦写得很感慨。只觉译到了心里去,甚至译得扼腕,恨不能与原文作者见一面。
都到这个份上,可谓翻译得很成功了吧?
可笔译这样喜人,双鸦的口译却让他沉沉笑不出来。
他总回想起圆桌会议的经历。卡住,说不出话。
双鸦去食堂里跟着音频练口译(昨夜室友回来,上午还在睡觉)。每句话都打磕巴,像小老鼠被猫堵怕了,躲在洞口再不敢出去。
也就是这时候,他手机振动,接连收到了几条消息。
双鸦拿起来一看。脸色变白,怔怔地读下去。可还未等他看明白,双鸦肩头一动,冷不丁的,被什么人弹一弹。
他霎时寒毛倒竖。
赫然向旁边一躲,猝不及防,竟撞入一片柔软的银白色里。仿佛是什么布料,脸颊边顿时贴上一股热意。
“啊!
“什么东西——”
但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对方顿了顿。
用低沉的声音悠悠说:
“什么东西?
“是我的腰。”
双鸦一把将他推开。
简直像鬼片里,主角奋力扑开面前的一片蜘蛛网。
可他语声极寒,嘴角却挑起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