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难得过来,可是你们老爷有什么吩咐?”
“是大喜事,我们老爷特地叫往府里各处传信。”那小厮喜气洋洋,拱拱手,下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林宅传喜讯,林言老爷榜上有名,乡试第一,高中解元!”
小厮见没留神贾琏似乎呆住,自己喃喃着感慨:“一早知道林老爷是会读书的好料材,只是那会还顾及他年轻。谁知有这般造化,果真应了那句老话‘英雄不问岁数’——二爷,我还得给我们老爷回禀去。”
他是走了,留贾琏一人呆怔,又茫茫然回去。
王熙凤自然也听到那些话,她脸上的红霞作了阴云,白里泛着苍青。
贾琏呆了一会,又把头撇下。桌子上那杯未动的茶水似破了的镜子,这会又匆匆粘连起来,歪歪扭扭,什么都映照不分明。他闷声思量半响,跟熙凤道
“你使人把那几个赶得远一些——往庄子上赶,别叫她们再撞了谁的眼。至于林妹妹那儿,二妹妹性子慢些,你叫三妹妹多邀着林妹妹来玩。大家姑表亲的,同在京里,不来往像什么样子。”
“还有你言二爷。”他顿一顿,把头别过去:“我往后,往后自与他说,必不叫他多心。”
荣国府的惊雷在林家宅院却作了和风细雨,管事媳妇一口气说了,满屋都是暖洋洋的喜气。
“姑娘大喜,哥儿大喜,实实在在的解元公,十几岁的年纪,想来在咱们这一朝也是头一份了!”饶是紫鹃,这会子也欢喜得站不稳、坐不住。她手里攥紧帕子,又快速抖开去,只冲着黛玉道:“姑娘!姑娘!”
黛玉原本在榻上坐着,这会直了身子,跟那管事媳妇道:“他可还好?身子可还好?来传话的又说什么,你仔细与我说。”
“好,都好。咱们爷儿才得了报喜,立刻就派遣那几个机灵的小子乘快船往京里来——斐府去过,也使人往荣国府那边去,秦府、陈府的老爷也都知道了。”管事媳妇欢喜的不得了,她十个指头两只手,来回摩挲,好像已经看到那写了林言名字的金榜了。
“姑娘,咱们这一次,是真的——”那上了年纪的管事媳妇的声音不自觉哽咽,她微微拍着自己胸脯,连着呼吸几次:“姑娘跟爷儿都可以安心了,咱们爷儿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等名声,将来的福气还大着呢!”
“老爷、太太有知,也能安心了。”
那夹杂着哭音的欣喜好像玻璃盏里的滚珠,叮叮作响,听得人心头一颤。转眼又划过微凉,留下的光像水一样。
身边人欢喜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黛玉撑着下巴,又往窗外看去,好像那极高的云海能承载着她的注视看到苏州——
佛奴这会会不会已经在回城的路上?
他走的那会,她跟他说不要紧着赶路。趁着机会沿途玩一玩也好,无论是去是回都要顾及身体心绪。
可是......
黛玉肩膀一松,很无奈地笑起来。
佛奴必定归心似箭,想来这时候早已经登上回京城的船。
“叫人往那边等候着,船一靠岸,就叫厨房炖上些好消化的饭菜。”黛玉只记挂水路颠簸,不知道林言是否能安稳三餐:“快,将他那儿的坐垫、席子、寝被都整理出来,莫要到时候不够绵软。”
丫头媳妇自应着,调侃着说有姑娘记着,那房里的东西是一点怠慢都不曾挨。黛玉也忍不住笑,她的双手捧在脸上,想把飞扬的唇角压下来,结果‘镇压’不成,却是把自个指尖顶起来。
“只在这儿笑我?快去,快去。”她只得这样说,一整颗心里,全是那还在水上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