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皇阿玛挥挥手,自顾上车。太子跟着上了后面的车,胤祥跟我致歉:“四哥,那我先走了!”
我反应过来:皇阿玛让我现在去接绮罗归家!
正常女婿去岳家接归宁的媳妇都是早晌,寓意“光明正大”,岳家也会安排午饭招待女婿,然后午后归家。除了遇上急病或者急事,没人晚上接媳妇——什么紧急要紧,连天亮都等不得?这不是招人闲话吗?
何况绮罗庶妾,归宁回家都没有我送我接的礼。
现绮罗就在胜棋楼,皇阿玛让我去接绮罗就是人前一句客气话,而皇阿玛如此迫不及待分开绮礼绮罗兄妹,我沉吟:谕旨绮罗单独进宫,御前露脸,这是打算消减绮礼影响——毕竟绮礼是绮罗的先生,兄妹俩一块表演,人口只会称赞绮礼,将绮罗的一切好都归结于绮礼有才华重孝悌,对妹子教导有方,凸显不出皇阿玛“仁恕”、“满汉一家”的恩典来。
再就是曹寅才是皇阿玛的心腹,安在江南的眼。绮礼年青气盛,因为绮罗对皇阿玛,还有我颇有微词,现名声增长太快,难免尾大不掉不说,还影响曹寅在江南的声望——今儿绮礼就已给了曹寅许多难堪!
绮罗善舞,必然精乐,看她今日舞蹈跟绮礼琴声配合默契,就知她已将这套《高山流水》的曲谱烂熟于心。
过去十年,绮礼绮罗一定不止合作了这一首琴曲,绮罗也一准记得其他琴谱。如此压根不用绮礼,只绮罗一个人就能默出所有弦舞,到时跟《踏歌》一样把谱子给曹寅,不仅能此消彼长,稳固曹寅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还能敲打绮礼,给他不敬王权的教训,可谓一举两得。
就是皇阿玛不知道,绮礼的琴跟书画一样都是绮罗教的。绮罗比绮礼更天才。以我对绮礼的了解,压根不会冒绮罗的名,反是绮罗,没得绮礼在边上——原来,我恍然:皇阿玛想要曲子,尽可吩咐我跟绮罗讨就好,现皇阿玛谕旨绮罗到御前,就是打算越过我,亲自讨。
皇阿玛以为我跟绮罗讨不来琴谱,又或者讨的是跟《踏歌》一般的讥讽之作!
我……
目送皇阿玛御辇走远,我方问高无庸:“你绮主子呢?”
“回爷的话,楼下雅间!”
胜棋楼砖木结构,木制的楼梯,木制的楼板,人踩其上跟打鼓一样咚咚作响。
皇阿玛起驾这么大的动静,绮礼、绮罗竟一个都没露面——这又是在说什么呢,如此旁若无人?
……
未曾进门就听到绮罗的嘀咕:“三哥,今儿皇上赏你的这套文房真不错,添上寿山石、印泥,再一对泥金书画——算了,扇子就不要了,“扇”音同“散”寓意不好,嗯,改一对泥金书画炕屏好了,送给春柳,春柳一定喜欢!”
早知道绮罗喜欢皇阿玛赏绮礼的那套文房,没想这过去多久了,绮罗还在夸,正想着为什么要添上寿山石和印泥,就听到绮罗批评“扇”字音不好,我一下子恍然:
看过《桃花扇》就知道,江南历来都有“无扇不成聘”的习俗,文人下聘必有“泥金名家书画扇”一对,寓意“挥洒才情”。
而讲究的人家,聘礼除了泥金扇外,还有笔墨纸砚印章墨盒水丞山子镇纸等文房,合称“文具十二事”。
绮罗这是在替春柳说合?
敢情刚绮罗看着绮礼的御赏高兴是觉得春柳的聘礼有着落了!
绮罗倒是信守承诺,就是现在说这个——是了,我反应过来,平日春柳都跟着绮礼,绮罗都没机会提。
着意放重脚步,绮礼抬头看到我,一千到地:“四贝勒吉祥!”
至此绮罗才看到我,站起身跟着行礼:“贝勒爷吉祥!”
“免了!”我虚扶绮礼一把,搭着绮罗的手臂托起了绮罗。
家常绮罗在她房里跟我请安,我也都会扶她,甚至于拉她坐我腿上,并不似当下这般刻意。
春柳一个丫头而已,绮罗将她给绮礼都要求绮礼正式下聘,可见绮罗多在意聘礼,而绮礼替春柳预备的嫁妆,唉,比人家正经官小姐都不差。
先绮罗进府,琴雅替我下的聘礼就衣裳首饰银钱等有限几样,绮罗嘴上不说,家常扶手不动,未尝不是嫌弃聘礼少了,当不起她劳动的缘故。绮礼送绮罗节礼都是大红油漆包金衣箱,就是弥补绮罗出门只四个衣箱当嫁妆的遗憾。
这回绮罗归宁,照理该带些礼物——不说其他,基本的酒水糕饼得备几样,方是亲戚意思。
绮罗空手而归,以她的任性,多半不会体谅我的疏忽——府邸类似事务都是秀英署理。绮罗一准怨恨我待她苛刻,又记我一笔。
绮礼更不会责绮罗没成算,撒手掌柜,只会跟绮罗一般以为我苛刻,绮罗家常跟管家厨房要不来饮食点心。
我真是有口难辩。偏当下还要再干一件失礼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