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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赏赐,绮罗的杏眼瞟向了梁九功。我也想知道皇阿玛赏什么给绮礼绮罗——赏赐就是皇阿玛的态度。绮礼绮罗跟皇阿玛针锋相对这么一晚,我心里七上八下,一点底都没有!
梁九功先拿一套安徽新进的笔墨纸砚给绮礼,绮罗探头看见,立刻笑逐颜开。
我离得远虽没看清,但冲绮罗这个笑,就知道是好东西。
东西是梁九功拿来的,皇阿玛并没有特别嘱咐——看来皇阿玛确是满意《扇舞丹青》这个舞蹈。
绮礼虽说只弹了首《高山流水》,离皇阿玛期望甚远,但能想到弦舞,又亲自下场伴奏,且演出了彩,将绮罗的舞蹈拔高到周礼乐舞,歌颂当今文治的高度,可说胸有丘壑,不从流俗。
何况绮礼敢改《高山流水》,且改的出彩,已足够说明其音律造诣,前途无量。
绮礼是个人才。即便因为绮罗对皇阿玛有些龃龉——这有本事的人都有些脾气,皇阿玛御宇四十年,什么没见过?
现朝里重臣,谁还不是皇阿玛敲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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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看在眼里,跟着扫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立丢下小太监捧来的内造宫花匣子,接了魏珠新送上来的两盘点心递给绮罗。
我很意外。
人眼里绮礼是绮罗的师傅,绮罗是绮礼的弟子,如此绮罗舞得越好,越是绮礼教导有方,皇阿玛为体现尊师重道,赏赐绮罗就不会越过绮礼去。
现在游湖,面对的是整个江南道,原不比宫中家宴自由,皇阿玛给绮罗的赏得经得起公议。绮罗长得好,皇阿玛不想授人口舌,招来“十年寒窗不抵美人一舞”之类的谣言,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势必不能赏绮罗文房一类。
再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踏歌的例子就在眼前,皇阿玛不想就此招来一堆效颦东施,也不宜给绮罗重赏。
由此就只有内务府统一规制的赏妇人的宫花首饰最为稳妥。
梁九功虽说不学无术,但在御赏尺度这块确是拿捏得很到位。
绮罗任性惯了,一听说赏赐就只想到今儿她出了大力,皇阿玛必得赏她点好的,压根想不到其他——就这点而言,绮罗确是天真!
本来“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皇阿玛赏啥就是啥,轮不到绮罗挑拣。现皇阿玛让梁九功将宫花赏赐换了不算,还换成了糕饼。
御席糕饼,历来是皇阿玛对近臣亲卫的犒赏——比如大臣操劳国事误了饭点,近卫通宵值守啥的,赏两盘。
再就是未成年的小皇子小格格患病,皇阿玛看视时带两盘。
似我,打十五岁搬出乾清宫后,就再未曾得过皇阿玛糕饼类赏赐,生病也没有。
绮罗撒了这么多的谎,犯了这么多的欺君大罪,皇阿玛生气,敲打了一整晚,结果尤记着她嘴馋,没吃晚饭,哄孩子的似赏她饼吃?
即便是恩威并施,这恩的是不是也太慈爱了点?
毕竟绮罗才只一个皇子庶福晋。
转眼看到一屋的地方士绅,我醒悟,仁恕,皇阿玛在展现仁恕!
绮罗欢欢喜喜地伸手来接梁九功拿给她的托盘。瞧清托盘里只是两盘糕饼后,绮罗脸上的笑僵住,不敢相信地瞧了瞧绮礼托盘,又瞧自己,确认确是跟绮礼不同,真只有两盘点心后,就噘了嘴,开始变脸,绮礼赶紧领头谢恩:“奴才谢皇上恩典!”
绮罗方跟着谢恩:“奴婢谢皇上恩典!”
皇阿玛和煦看着,点头吩咐:“下去吧!”
目送绮礼领绮罗退下,我舒一口气。
闹这一晚上,可算是能消停会子了。至于绮罗不满意赏赐,有绮礼在,应该闹不出乱子。总之,只要平安过了今晚,我再不叫绮罗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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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绮罗,皇阿玛转脸叫梁九功拿来许多文房作为今晚赋诗歌咏的彩头。
我终于醒悟今儿游湖御前吟咏的主题原是《踏歌》。绮礼利用《踏歌》阴阳皇阿玛不贤不圣搅毁了皇阿玛的兴致。曹寅一时半会地拿不出可以替代的歌舞,梁九功找绮罗是临场救急。绮礼那句“愿意替皇上尽忠”还有放下个人恩怨,大局为重的意思。而皇阿玛那句“今儿有你这个兄长在”也不完全是敲打,有褒奖的意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公济私,假私济公,看到在座地方士绅无不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我若有所悟:连我都刚想明白的弯弯绕,绮罗能看明白才怪。皇阿玛赏绮罗饼多半真是拿她当孩子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