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霞打小由她外祖安亲王岳乐充男子教养,琴棋书画,有口皆碑,是宫里第一才女。
结果去岁除夕,书法不及绮罗;三月长亭,绮罗《离别》唱遍大江南北;金秋围场,绮罗舞蹈、摔跤、作诗,样样全能。名声口碑一下子盖过绮霞,更别提人口里将她姊妹仨各方比较。
绮霞争强好胜惯了,能忍?
不过绮霞若打算杀绮罗,郭络罗家又怎会来接绮罗?玉容又来登门
这是生怕爷,还有绮礼疑不到她们头上吗?
若不是杀绮罗,那就是拿到了绮罗的死穴,能操控绮罗。
绮罗的死穴是绮礼、春花。
绮礼不说了,绮霞自己拿不住,春花就在绮罗身边。
除了绮礼、春花,绮罗再还有什么弱点?
我竭力思索……
蓦然地,我想到了绮罗的病。绮罗这场病完全是因舒舒觉罗诱拐绮罗去她卧房私会胤祯而起。
先十三弟曾说舒舒觉罗将这事透给爷,绮罗就死了。那透给绮霞呢?
不就是绝好的把柄?
只要绮罗不想死,还想活,就得屈从绮霞命令,倒出肚子里的曲词歌舞,成就绮霞才女名声,人前风光;似家伎一样参加节庆宴饮,替绮霞老八交际应酬各种野男人;舒舒觉罗地位稳固,胤祯心愿得偿——等等,我发现了一个漏洞。
绮霞为什么不成全老九执念,反是舍近求远,找上胤祯?
回想到上梁那日,老八教训老九的那段话,我揣测:绮霞知道自己所行不止伤天害理,还离间了我兄弟,老八无可能同意,所以干脆地连老九也不告诉。横竖等她控制了绮罗,老八再反对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得亲自动手,杀了绮罗,以绝后患。
自古祸害一个妇人身败名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失贞——刑部案宗,太多的前车之鉴。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舒舒觉罗日常跟绮霞往来密切。冬节这个□□的主意多半就是绮霞所出——就舒舒觉罗那个推人落水的脑子,实难筹谋这种各方收益,面面俱到的计谋。
本来似这种伤天害理的毒计只限绮霞和舒舒觉罗俩个知道。
绮霞没想到冬节那天绮罗会打胤祯手里跑掉——没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绮罗有多会跑!
跑掉的绮罗再不会相信舒舒觉罗,绮霞不得已,求助娘家,于是十一月十五郭络罗家太太过府请安,提议接绮罗归宁。
胤祯日常同老八、老九、老十一处,跟去郭络罗家撞上绮罗也是寻常。
绮霞没想到绮罗生病,又躲过了。
绮霞尤不甘心,方拉拢玉容,使玉容替她跑腿传话。
玉容没想到绮霞会把操控绮罗的事交给自己,自觉今后可以拿绮罗掌控绮礼,得意过了头,让我瞧出破绽。
话本里太多的是逼良为娼。我只没想到我的妇人也会遭遇这丧尽天良的连环套。
如此接二连三,变着方儿的使人来跟绮罗说话,接绮罗归宁——绮霞!我恨得咬牙:这是多瞧不起爷?当爷死人?
……
“主子说她坐船时看到的。只她晕船晕得邪乎,具体哪儿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就完了?
我很愣了一刻,方省起绮罗也不是吃素的,撒起谎来那叫一个流利不眨眼。
生平头一回,我因为绮罗撒谎而庆幸——不是撒谎掩藏自己,绮罗早被绮霞给卖了!
绮罗很聪明,真的很聪明!
“奴才主子问春花姐姐是否记得。春花姐姐说当时她只顾伺候主子,压根没留意!”
呵!我听笑:这俩狼狈,一唱一和的又演上了。这是演多少回了,才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绮罗在家的处境远比我想的艰难!
“春花姐姐又问奴才。奴才们在仓门外伺候,压根看不到岸上的情形,亦只能回不知道。”
岂止你们不知道?我心说:一准压根不存在。绮罗歌舞这首《踏歌》原是为试探爷的心意。当着皇阿玛,绮罗就想着敷衍过关,就没想到还能有这许多后续。
宫里就是这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定什么时候,即便隔了几十年,甚至于死了、埋了,都可能被翻腾出来,鞭尸问罪。
所以必得是谨言慎行。
绮罗这个随口撒谎,顾头不顾尾的毛病还是得管,不管不行。
……
是夜云收雨歇,我亲自问绮罗:“那曲子真是你南巡路上瞧见的?”
绮罗叹一口气回我:“是,是奴婢船上做梦瞧见的!”
“呵,”我了然:“就知道是你胡掐。怎么,今儿当着你三嫂,也不说实话吗?”
玉容,大概是老八能找到的当下京里最能说动绮罗的人了。
只要玉容没戏,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奴婢与她素无往来!”绮罗似讲别人的事一般冷淡陈情。
素无来往!
明明月前才收了绮礼的冬节节礼。
世说“夫妻一体”。绮罗硬是将绮礼跟她三嫂玉容强行割裂开——似乎绮礼就是绮礼,玉容就是玉容,绮礼跟玉容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
绮罗这般不待见玉容,自然是接受到了绮礼的暗示——别跟玉容来往!
这就是传说中的知己,无需言语,心到神知。
我也想跟绮罗成为知己。
“是吗?”我跟绮罗确证。
绮罗合上眼睛,不理我了 。
我颇为郁闷。
去岁绮罗才刚入府时还每尝地跟我说些自己的想当然,但自正月初四为我家法教训一回后再不跟我多话,更别提倾吐心事了。
这个局要怎么破?我真的是一点头绪没有。
脸埋进绮罗胸怀,我闷闷吩咐:“早些睡吧!明儿将曲词写出来,交给高福,我有用。”
绮霞不怀好意,我得尽快打消绮霞操控绮罗的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