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没说话,但无论是蹙着的眉头,还是咧着的嘴,都无声地告诉我她的疼痛。
伸手查看,绮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看着离了绮罗还有半尺的手掌,我不满呵斥:“还没碰到呢,就发虚!”
唬了爷一跳!
“躺好了,别动,爷还能害你不成?”
不顾绮罗的惧怕颤抖再次检查绮罗的腰,眼见转折弯曲都无大碍,我彻底放了心。
没有伤筋动骨,只一点子青紫红肿,几天就消了!
换贴一张跌打膏,我言语提点:“绮罗,下次说话机灵些,别净与爷添气!”
若不是绮罗故意地装傻充楞,屡教不改,我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明明我这般喜爱她,破天荒地地留她在身边夜夜同床共枕。
绮罗委屈地流下了眼泪,显见得一点不明白自己的错处。我见状不免烦躁,呵斥:“又哭,大清早的,也不嫌晦气!”
“快别哭了,再哭——”
我词穷。
绮罗天生这么个畏痛爱哭脾性。受了疼,不给她哭,没得又憋出毛病。唯有眼不见为净。
“高无庸,”我起身下地:“衣裳!”
高无庸捧衣裳进来伺候我穿衣。
出房看到一脸焦急等候的春花,我一掠而过。
“主子,”身后传来春花关心地询问:“伤哪儿了,要不要紧?”
“要紧!”绮罗憋忍了一夜的委屈瞬间爆发,哭喊道:“痛死我了,春花,我的腰断了!”
我无语地顿了顿脚:一拂尘柄而已,至于吗?大清早的跟爷哭一回不算,对着丫头也撒娇?
绮罗这爱哭的毛病,实不分一点时间场合!
当着廊下一众侍卫奴才,我实在尴尬,不过时间不等人,我装着赶进宫请安的样子疾步前行……
出发往围场的日子,早朝就是个过场。恭送皇太后登辇的时候,我看到了衣饰鲜亮的宜妃、母妃、绮霞、绮云、富察、舒舒觉罗,想起一脸泪的绮罗,心里颇不是滋味。
以绮罗的心思,压根不存在什么应付不来的问题,惟只有想不想,愿不愿意。
先郭络罗家忽视绮罗,绮罗马虎敷衍就罢了。现如今我跟绮罗日同食夜同寝,朝朝暮暮,亲昵恩爱,远甚正头夫妻。偏绮罗还是不甘心,还是忘不了年羹尧,以为嫁他比归爷幸福。
或许年羹尧会给绮罗一个正妻名分,但也仅此而已。真论夫妻恩情,年羹尧一个奴才,御前当差,无论南巡,还是秋莸,都不能带家眷,何能似爷这样,去哪儿都带着她,朝朝暮暮?
……
恭送皇太后、皇阿玛、太子歇晌后,我终于得闲问高无庸:“你绮主子如何了?”
高无庸答应:“回爷的话,早晌秦栓儿请绮主子出门,绮主子扶着春花走到二门登车。”
听说绮罗能自己走,我彻底放了心:看来确是没有大碍。
“春花问绮主子说你不会骑马,来围场干嘛?”
闻声我方省起我的一厢情愿——绮罗才学太多,我竟忘了她说过她不会骑马射箭这个茬。
骑射是我满人的必备技能,无论男女。绮霞、绮云的骑射就很不错。绮礼也精骑射。绮罗不会骑射,根本上是她自己不想学。春花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绮罗为什么不学骑射?
因为不想招眼吗?
……
“绮主子说不知道。让春花拿针线篮子,说赶八月节前得做三个荷包。”
不知道!我愣住。
绮罗不知道来围场做什么?
皇阿玛哪回秋围不是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以绮罗的道听途说会不知道?绮罗真就从没想过自己下场,人前扬威?
听绮罗的口气,似乎比起学骑射,她更愿意做荷包——苏绣费工,绮罗做一个荷包,紧赶慢赶也得半个月,三个荷包,最少一个半月。还是说绮罗对爷的畏惧超过围场的新鲜吸引?
入夜巡营,回到下处已过了亥时。透过纱窗,看到灯下拈针刺绣的绮罗,我停步驻足,脑中闪过关外小调《绣荷包》: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高,……情人捎书来,要一个荷包袋,一绣一只船,船上张着帆,里面的意思,情郎你去猜;二绣鸳鸯鸟,栖息在河边,你依依我靠靠;永远不分开……郎是年轻汉,妹如花初开,收到这荷包袋,郎你要早回来……
比起骑马射箭,我更愿意绮罗在家做荷包
好一刻,我方才进屋。
“怎么还不睡?”我问绮罗明知故问。
绮罗扶着桌子勉力站起身,强笑道:“贝勒爷吉祥,奴婢伺候贝勒爷!”
拿下绮罗手里的绣花棚子,我打横抱起绮罗:“来,给爷瞧瞧你的腰如何了?”
绮罗这把小腰,妙处无穷,我实舍不得有一点折损。
矫验腰骨,必得上力,绮罗吃不住劲,瞬间又落了泪。
对于绮罗动不动就落泪,我实无脾气,摸出袖袋里的手绢丢给她擦脸。
瞧下来腰骨无碍,我寻思跌打膏里的红花、麝香效用虽好,却是妇人大忌,不宜多用,就没再叫高无庸拿跌打膏。
抬眼看到绮罗悲悲切切,哭红的眼圈,不是一般的可怜,我翻身压住了绮罗……
早起看到臂弯里绮罗恬静的睡脸,我不舍地抚了又抚,方将她枕在我肩膀上的头移到枕上。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绮罗妇人,天生一个胆怯娇弱,畏痛好哭脾性,我其实不厌烦。奈何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若不想我后院妇人群起效尤,全员哭啼,对绮罗,人前我实不能假以辞色,更遑论好言抚慰了。
坐起身,我叫人:“高无庸,衣裳。”
高无庸捧衣裳进来,我吩咐:“告诉厨房,煮了鹅蛋来给你绮主子敷腰。”
绮罗腰背处的伤已过了十二个时辰,可用热敷法消肿化瘀。
……
早晌午后两个鹅蛋,入夜我瞧绮罗腰背的肿消退不少,按压腰骨,绮罗可算没再哭,我彻底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