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留饭,回府已是后晌。
洗一个澡,换身衣裳,我方问高无庸:“你绮主子今儿做什么了?”
“回爷的话,秋柳说:今儿一早夏柳去给绮主子请安。”
夏柳?我沉吟:打腊月二十四绮罗回府,至今四个月,夏柳跟着夏花与绮罗门挨门的住着,别说去绮罗院子给绮罗请安了,即便是每日上房请安都有意错开,规避见面打招呼。
昨儿我才责夏花家法,夏柳今儿便找上了绮罗,这是夏花的主使,还是夏柳的自作主张?
麻药的事,夏柳知不知情?
五月初三绮罗吓晕,五月初四董运来家的调到药房,短短一天,夏花得完成跟玉婷替她嫂子求恩典或者说定计害绮罗、拿首饰衣料给她嫂子,面授机宜等一应事,少不了离开绮罗院子,甚至于好几趟。
夏柳就没一点怀疑?
而夏花身处绮罗卧房能知道院外消息,说不得,还得有人通风报信。
夏花院里的几个婆子,哼,我冷笑:也不无辜!
……
“时绮主子往上房给福晋请安还没回来,秋花让夏柳到西厢房候着,金嬷嬷徐嬷嬷瞧见,立刻说福晋有话,绮主子家常静养,不叫人烦扰,撵走了夏柳。”
俩个婆子倒是明白,我点头:夏柳现在来,除了带累绮罗,能有什么好事?
不见就对了!
……
“夏柳守在绮主子院门外,看到绮主子回院,上前请安,被春花啐了一脸。”
平日上房请安,春花夏柳站一块儿都相安无事,今儿突然翻脸,我皱眉:爷昨儿才责了夏花家法板子,春花以为夏花大势已去,再不隐忍。
春花只顾自己痛快不要紧,却是将绮罗跟夏花的矛盾暴露人前,授人口舌,辜负了爷摘出绮罗的苦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春花大喊大叫,叫来金嬷嬷、徐嬷嬷驱赶夏柳,夏柳哀求绮主子救董格格!”
对于夏花夏柳的不要脸,我无甚意外——要脸能弑主?
我不解的是夏花夏柳为什么来求绮罗?
责夏花板子的是爷;署理后院家务的是琴雅、秀英;跟夏花交好的是玉婷;绮罗压根不管事,跟她求情抵什么用?
更别提绮罗原就痛恨夏花,欲除之而后快。
“你绮主子怎么说?”
“绮主子原没说话,只金嬷嬷问了一句‘董格格怎么了?’,春花便呵斥金嬷嬷说‘问什么问,死了最好!’,又说‘下注无悔!’,徐嬷嬷说‘结果还没出来,可以改’。绮主子方和春花说‘进屋说’。”
我目瞪口呆的听着,不敢相信春花、金婆子、徐婆子公然在人来人往的院门吵吵赌局。
按我家法,一人都四十大板!
不过,春花金婆子徐婆子都不知道夏花被打板子吗?
两个院子门挨门,鸡犬相闻的!
我回想,昨儿那个点,绮罗多半在洗浴,春花跟着伺候。
金婆子、徐婆子一贯躲懒,估计早关了房门,歇下了。
夏花明面上还是我的侍妾格格,存体面,受责家法都在卧房炕上,即便有些动静,也隔了几层房屋。
听门的婆子都是琴雅指过来的,平日都不跟金婆子、徐婆子多话,即便看到刑房婆子进出夏花院子,也不会告诉。
绮罗带她三个陪嫁可能真不知道爷责了夏花家法。
那金婆子、徐婆子撵夏柳,我沉吟:就是单纯的厌恶,无关赌局输赢。春花连金婆子徐婆子拿夏花下注都要骂,没得放过送上门来的夏柳,至于平时在上房,自然是顾忌爷的家法——毕竟爷才为绮罗上房放肆,责了一顿鞭子。
“夏柳见绮主子要走,扑过去抱着绮主子的腿,哭诉董格格病了,求绮主子看董格格伺候她一场的份上,赏董格格几两银子买药。”
病了?
夏柳对夏花倒好,现都还替她遮掩,不告诉绮罗夏花受责家法的真相。
奴才受家法责罚,若没得主子恩典赏药,就得自掏腰包看伤。
夏花身处内宅,请医看诊是别想了,现就只有请门上帮买伤药这一条路。
似去岁端午绮罗使府邸买办买荷包手绢,都被收了四两银子的经手费。
伤药比手绢荷包的水分大多了,夏花想要得用的,就得使银子。
夏花一个月四两月例,何能负担得起?
“董运来现还在二门?”我问高无庸。
“嗻!”
呵,我冷笑:董运来身为兄长,妹妹落难,袖手旁观,想来是早知道夏花伙同他死鬼媳妇干的好事,害怕引火烧身,不敢插手。
又一个不打自招。
夏花跟玉婷交好,原可跟玉婷求恩典。就是玉婷不傻,巴不得撇清自己,来个死无对证,再不会出头替夏花跟琴雅讨情、求银钱医药。
夏花众亲叛离,走投无路,方省起绮罗来了。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夏花因为谋害绮罗坏事,想减轻罪责,逃出生天,参照刑堂断案,杀人犯出示受害人谅解书可从轻判罚的例,先得获绮罗谅解——只要绮罗心软,借出银子,哪怕只得一两给夏花买药,夏柳去上房替夏花讨情就简单了。
毕竟夏花才服侍绮罗几天?一个月有吗?夏花最早是我的丫头,服侍我两年,后来又伺候琴雅三年。如此几天比两年、三年,呵,夏柳那句“看在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其实是说给爷,还有琴雅听的!
算夏花有些脑筋,就可惜聪明没用在点上——夏花至今不明白当初琴雅将她拨给绮罗,就是烦了她,取中绮罗为春花春柳两个丫头跟爷胡闹的醋劲,借绮罗的手除她。
琴雅何能在她犯下弑主这样的不赦大罪后再容许她倚老卖老,挟恩图报?
夏花原就死定了,但能认罪伏法,还能存份体面,今儿闹这么一出,一准会被琴雅立成杀一儆百的典型,死相凄惨。
“绮主子和夏柳说董格格是有分例的,即是病了,月钱不够使,应该回福晋,找她是找错了门!”
这就对了!我点头称许。府邸一切人事都有爷和琴雅做主,绮罗万事都不用管,只专心服侍爷,自然高枕无忧。
“回屋后春花劝慰绮主子不要为董格格操心。”
操心?我诧异:绮罗怎么会替夏花操心?
绮罗原就恨夏花,听闻夏花生病,无钱医治,不该似春花一般称愿,咒夏花早死吗?
这是打哪儿说的?
绮罗也不似——不,想起绮罗为春花、绮礼跟我低头,我纠正自己,绮罗不是有些,而是非常的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