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大年初一,进宫拜年。太子留我东宫说话。
我看太子就只留了我一个人,没召三哥,也没带十三弟,琢磨着多半是为昨儿那块松花砚的事。
不怪太子关心,过去几年,乾清宫除夕宴女眷的彩头历来都属绮霞。
绮霞是老八的媳妇。她出彩就是老八出彩。
而老八,虽然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没少帮衬老大制肘太子。现今更是宫里宫外到处市恩,收买人心,成了人□□赞的“八贤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母后早逝,内宫无助力,不似老八,不仅有生母良妃,养母惠妃,还有绮霞的姑妈宜妃助阵。
兄弟间太子与胤祉、十三弟和我亲厚。偏胤祉母妃荣妃不大得圣心、敏妃亡故,我也不得母妃欢心,内宫助力不上。
现太子见绮罗头回出席乾清宫宫宴便投了皇阿玛的缘,抢了绮霞的光彩,必是要问。
果然,没说两句,太子问我:“四弟,正月初五绮礼娶亲,给你下帖子了吧?”
下是下了,但冲绮礼给绮罗送的那两套金玉珠凤头面,我肯定不能去,且也不许绮罗去——世人眼里,绮罗是我的庶福晋。她一个月八两的月银何能送出价值几百两的首饰头面?
自然都以为是我跟绮礼的交结。
我不能给太子留这个印象。
更不能给绮礼一个我偏宠绮罗,许她独自出门交际的认知——特别是春柳现就在绮礼身边,一准已告诉绮礼我每天宠幸绮罗的故事。
我点头:“二哥,绮礼确是给臣弟下了贴,但臣弟不打算去!”
“嗯?”太子扬起了眉。
我解释:“二哥明鉴。往年正月初五,臣弟都请年酒,今年也是一样。”
太子点头,我继续:“郭络罗家特意将绮礼娶亲定在这天,就是知道臣弟不会去。毕竟绮罗只是一个庶福晋,而正月初三之后,咱们兄弟互请年酒,哪天都不得闲。”
绮罗只是我府里一个妾,她娘家虽是老八的岳家,却不能算我府亲戚。
当着太子,我表明态度。
“绮礼和绮罗不只是兄妹。绮罗启蒙时,她家太太忙着娶媳妇,腾不出手来给绮罗请先生,使绮礼教导绮罗识字,所以绮罗还是绮礼的学生,绮礼是绮罗的师傅。”
去岁冬绮礼砸银子为绮罗大规模祈福,我得给太子一个说道。
“哦?”太子有些意外。
“因为启蒙这一段,绮礼对绮罗便有些长兄为父的意思,异常宠爱绮罗,家常送绮罗许多银钱吃用不算,似过去这些年,绮礼跟八弟再是交好,也没告诉八弟绮罗善书法研墨这些。可见在绮礼心里绮罗分量很重。”
比老八重。
虽然绮礼为绮罗摆相亲宴行径可恶,但得承认他有手足情,没拿绮罗当礼攀附。
爷一贯恩怨分明。现我替绮礼在太子跟前撕捋开早前他掩藏绮罗才识的事,点明绮礼和老八不是一条心,有分歧,就当还他人情了。
至于老八——绮礼确是跟他隐瞒了绮罗的学识,我又没撒谎。
“昨儿皇阿玛赐绮罗一块松花砚,八弟一准醒悟到绮礼的隐瞒,而绮礼,到底姓郭络罗。正月初五绮礼喜席,八弟必是一早就到。臣弟以为不仅臣弟不去,也不宜叫绮罗去——只静观其变更好。”
去,老八绮霞的注意就会在绮罗身上,盘问绮罗;绮罗不去,老八绮霞就只能盘问绮礼,绮礼顾忌绮罗在我手上,必有所保留,如此隔阂难免。
太子点头:“四弟,我不过是白提一句,你心里明白就好!”
回府后我于书房补觉。一觉醒来,看见架子上的梅瓶,正琢磨是否去瞧绮罗,便见高福拿了医方来禀报:“爷,刚家来时,绮主子在马车里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福晋请太医来瞧,太医说绮主子受了劳乏,得养几天!”
想着昨晚绮罗晕过去的故事,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站起身来上房看琴雅——为昨儿留绮罗院子一个多时辰做些描补。
琴雅也才刚起,正对镜梳头。抬手按下她的请安,我自往炕椅上歪了,笑道:“琴雅,你梳你的,爷想着你明儿家去归宁,来瞧瞧东西都置备好了没有。”
琴雅依言坐下,目光一扫,丫头翠喜立拿了美人锤来替我锤腿,桔橙则捧了一盏桂圆茶来与我。
我喝一口茶,不免叹气:这才是我家常该过的日子。不想出城巡查一趟,又为绮罗搅乱了心神……
转眼看到琴雅披散下来的头发,远不及绮罗黑亮繁盛,我垂眼看向手里的茶——琴雅是我的嫡福晋,出身尊贵,我实不该拿她与绮罗作比。
绮罗不过是个舞伎留下来的贱种,即便长得好些,有些才华,也只是花鸟一样的娱情玩物。
何况绮罗不修妇德,撒谎成性,至今不肯尽心服侍爷——不说其他,只冲昨晚那副死相,就必得与些教训。不然,爷的家法规矩岂不成了空架摆设?如何服众?
……
“爷,”琴雅提议:“今儿过年,您既得闲,倒是请了各院妹妹都来坐坐!”
我点头,琴雅便打发丫头去请人。说到绮罗时,琴雅跟我商议:“爷,绮妹妹身子不好,刚太医还说要养着,您看?”
我摆手:“你看着办吧!”
琴雅嘱咐朱红:“你去瞧瞧你绮主子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睡?若是能起,便请你绮主子来坐会子。”
朱红领命而去,一会儿回来禀告:“绮主子一直在睡,都还没醒!”
如此便罢了。
一时玉婷、秀英、懋华、海棠、宁芳、静初、夏花等人到了,人人都奉了精心准备的年礼与我和琴雅,独绮罗人没来,礼也没到。
我见状不免愈加生气,绮罗竟如此怠慢爷!
绮罗若真是傻子倒也罢了,她却是知道要与绮礼媳妇玉容,还有她家老太太备礼的。
待想起昨夜绮罗对我的冷漠,我恨得咬牙:亏爷打算对她挽开一面,既往不咎,她自己却是不知悔改。说不得爷必是要教训她家法规矩。叫她知道爷可不是老九,由得她放肆不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