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姐,不是奴婢驳你,奴婢以为春花的忠心其实有限,内里还是糊涂。”
“哦?怎么说?”
“咱们妇人最要紧的就是名节。似绮姐姐这样连外衣都没穿,白花花的胸脯都露在外头,为歹人当着爷的面搂在怀里,哎呦,我只听人讲都替她羞死了。”
我……
“春花真若是个明白的,就当一熨斗砸死歹徒后,一般成全了她主子。然后自尽,如此贞妇烈女,才是朝廷嘉奖旌表对象。现在这样的苟活,嗤,根本是给爷抹黑!”
夏花的蔑笑似针一样扎进我的心。
无可避免地,我想起长久以来的心病——胤禩到底知不知晓我那日在场?
今儿太多人亲见了绮罗为歹人劫持的事,会不会都跟夏花一般想,以为绮罗失贞,当以死明志,自证清白?
回到书房,看到架子上的汝窑梅瓶,莫名心酸:喜欢一个人,投入的所有心力情感却似精卫填海一样,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丁点回应。
如此不怪佛说爱欲如持火炬,逆风而行。世人不放下爱欲,必有烧身之祸。
……
早起上朝。看到胤禩我想起昨儿的事,不免留心。
眼见胤禩神色如常地跟我问好,我自然也是一般回好。
……
“四哥,”胤祥走近我身边笑道:“昨儿打您那儿家去后,我想着九哥收了不少绮礼的美人图,跑去九哥书房,发现还真是,每一张都有春花的影子。”
原来胤祥已替我探过胤禟口风!
“是哇,”我望一眼胤禟,冲胤祥笑道:“一会儿下朝,你来我府邸,我领你去瞧春花。”
……
回到府邸,先进书房更换家常衣裳。胤祥方告诉我:“四哥,昨儿九哥虽是一丝不露,但九嫂告诉富察,过去三个月九哥以装修府邸为名招了许多三道九流!”
皇子开府就会有门下人口——胤禟已有了自己的人手!
几乎立时的,我想到昨儿那个江湖人是胤禟遣来的可能。
昨儿胤禟跟胤禩一样在郭络罗家给绮礼庆生。徐嬷嬷过去送绮礼生辰礼,绮礼问起绮罗,徐嬷嬷肯定不能说好。胤禟由此知道绮罗生病消息。
胤禟人前一向不屑于提及绮罗,私底下却是各种围追堵截,今春更是与宜妃讨过绮罗。昨儿郭络罗家估计也只有胤禟在听说绮罗生病的事后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所以指派这个江湖人来。
胤禟素与胤禩交好,随便指个事遣了人往胤禩府邸借道也是容易。
过去三个月就胤禟在京,胤禩才刚回京,说不定这招募江湖人给皇太后征集寿礼的主意就是受胤禟启发。
这个人是胤禟门下的可能更大!
胤禟放不下绮罗,实有些麻烦。
……
和平日一般,绮罗院门紧闭。高福二话不说,轮着拳头咣咣砸门。
胤祥惊异地望向我,我佯装镇静,站得纹丝不动,实质心里尴尬得要死。
参照宫规,我内院妇人开门关门原都有确定的时辰。绮罗不守开门规矩,不仅是我治家无方,且喻示了我对她的冷落。
偏十三弟是知道我喜欢绮罗的!
唉,就绮罗那个长相,不会有汉子不喜欢。
胤祥转过了眼光。
无尽煎熬中,终于听到春花没好气地问讯:“谁啊?干什么的?”
高福怔愣了一下,答应:“春花姑娘,快开门,爷来了!”
门打开,春花站在门边淡漠行礼:“贝勒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起来!”十三弟抬手叫起。
春花站起。
“你主子呢?”我随口问:“起了吗?”
我很担心绮罗又衣裳不整的睡在院里。
“起了!在屋里!”春花答应着转身引路,我和胤祥跟着往里走。
院里没打天棚,所有的阴凉都托赖那棵老槐树。槐树下一张竹床,一张矮桌,四把竹椅,没有碧纱橱,也没有荷花缸、石榴树等夏日盆栽。
阶边墙角满布青苔,槐树上的蝉“知了知了”地叫得声嘶力竭,益发凸显出院子的冷清空旷。
抄手走廊空荡荡的,廊下没有鸟雀笼子,没有遮阳竹帘,日头直照在正房的外墙上。
堂屋的隔扇门大敞着,绮罗穿一件米黄撒花家常袍子,挽了一个家常圆髻,似玉石塑像一般坐在堂屋的主座上一动不动。
“主子,贝勒爷瞧您来了。”春花扶起绮罗,让出主位。
我当仁不让地坐下,顺带招呼胤祥也坐了,方才问:“你主子怎么样了?”
“还好。”
我问的含糊,春花答得更是简洁,再没一点早前的殷勤。
甚至于连茶也不倒。
一个丫头,竟然对爷甩脸。
眼角扫过手边的饭桌,瞧见只是酱牛肉,饼果子,煎蛋,青菜干丝和白梗米粥——我府里得脸丫头都不吃的粗制饮食。
我缓了口气,吩咐:“高福,去,请个大夫来。”
站起身,我让出座:“春花,你先伺候你主子吃饭。”
胤祥跟着站起。
眼见西稍间卧房的门紧关着,我心里犯疑,抬手推开,带动一张硕大的新鲜蛛网。
看到一只花脸大蜘蛛自我眼前迅速爬上房梁,我掐紧了手里的念珠,咽下了几欲脱口的惊呼。
举目四望,房里类似的蛛网还有好几张,更多的则是房梁上挂下来的吊吊灰。炕上胡乱堆叠的布匹绸缎无遮无盖地也是一层灰。其间滚着两三个我府邸发月例银的蓝布口袋,口袋鼓囔囔地,袋口的封签名字一应俱全,一望而知的分文未动。这间卧房怕是已两三个月没住人了。
不住卧房,不花销月例,我看向堂上一筷子一筷子给绮罗粥勺耐心布菜的春花,一声叹息:春花忠心太过,为绮罗的病不仅怀疑琴雅高福,甚至于怨恨上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