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便不敢再说话。
何小芝几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才进了宫门就缩在一起,只有郑越夏强撑着昂首挺胸地走。
她不能退缩。
大殿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他们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连两侧的金碧辉煌都不敢多看,低垂着头往里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郑越夏垂着眼睛跟着,临进门的时候,领头的那个人提醒他们:“低头垂眼,休得乱看。”
议论声从靠近门口的地方开始响起。
郑氏夫妇和小弟都没有什么出奇,很典型的贫苦农家夫妻和孩子,这是大多数百姓的真实写照,完全看不出和越冬是一家人的样子。
但是郑越夏和越冬太像了,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有人在看到她们并排站着的时候,会不觉得她们是姐妹。
似乎已经不必进行再一次的滴血验亲,越冬说的话就足以被证实是真相。
越冬离上一次见他们已经过去了很久,郑越夏还是老样子,可是何小芝和郑老三的模样太惨了。
鲜血从额角留下,染红了大半张脸,跪在这偌大的殿堂里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明白。
越冬还跪着,皇帝没有叫她起来,他心里存着气,肆意为难一个孩子。
她朝着何小芝挪动了一下,何小芝也看着她,眼泪从眼角流出,从将要干结的血迹冲出一条淡淡的痕迹,伏地跪了下去。
皇帝斜倚在高台之上,把事情全都交给李汝义去处置。
李汝义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怜悯已经消失,只剩下无情无欲的森冷。
“堂下何人?”
何小芝和郑老三伏地跪着,小弟也在身后缩着,他们都被吓住,不敢出声。
郑越夏直起身子,声音略微有些发抖,却不肯示弱:“潭州郑家村,郑老三与妻何小芝并儿女四人拜见陛下!”
没人教过他们礼数,这也不是计较礼数的时候。
“所来何事?”李汝义又问。
郑越夏又要代替何小芝回答,何小芝却颤抖着声音道:“民妇何小芝。”
何小芝说着话就开始抖,却哆嗦着要把话说完:“要告安庆侯府许家强夺我的女儿越冬,要害死她!”
说完停顿了片刻,又道:“求大人们做主!求陛下做主。”
李汝义朝贺母道:“归义侯夫人自潭州来,又为自家儿子同越冬定过亲事,且上前辨认此女可是越冬在郑家时的母亲。”
贺母不知道自己会被叫出来,有些愣神,一旁贺莲舟道:“下官可以作证,这就是越冬的母亲,何氏。”
李汝义还是看着贺母,归义侯拍了拍贺母的手,她才缓缓起身走到何小芝面前蹲下。
贺母将何小芝的脸扶起来,用手绢轻柔地擦她脸上的血,眼神里都是担忧,却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等何小芝一张脸都露了出来,她才和李汝义道:“的确是何小芝无疑。”
李汝义把贺母请回座位上,回身禀报皇帝:“身份确认无疑。”
皇帝身体略微往前倾了不少,道:“你说安庆侯府抢夺你的女儿,至今已快有一年之久,当时为何不告?”
何小芝又是一颤。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求告无门,或者直接说被囚禁都可以,但是何小芝说:“是民妇贪心。”
“以为越冬做了安庆侯府的女儿就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原来做他们家的女儿就要赔上性命。”何小芝隐有哭腔,“我舍不下她,跟着她到上京来,还没抵达上京就被他们给抓了起来。一开始被安排在小村子里,除了不让出村子,不让和村子以外的人交流,日子过得和之前也差不多。”
“后来有一天就听到村子里的人闲聊,说是安庆侯府有个仇家,会杀他们的家的孩子。”何小芝一五一十地说着,没有人打断,她就继续说,“我的越冬已经成了他们家的孩子,也有可能要被杀掉。”
“可是我们连那个村子都走不出去。”
“再后来我们被换了很多个地方,听到了更多的消息,越冬真的差点就被人给杀了。”何小芝惊恐道,“这是我的孩子啊!我生她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还没有满岁差点就死在了一个冬天里,我抱着她一路跪到清净观里,求神仙保佑她,好不容易她才熬了过来,我是真的想要她活得好。”
“可是他们不止给越冬带来了杀身之祸,还给她选了个会害死人的夫婿,那个人已经害死了那么多的女儿家了,如今也要害死我的女儿。”
何小芝不知道公主和张照临是谁,她自哭诉地说着她的认知。
公主黑着一张脸道:“无知愚妇。”
李汝义朝公主抬了下手,叫她不要插话。
何小芝又朝着地上邦邦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愚妇的错,有什么罪责都由我来担,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求求皇帝陛下放过她。”
越冬抱住何小芝,不让她继续磕头伤害自己,各家夫人们看到她这样为越冬拼命,心里已然偏向于她,但是她们的偏向没有任何作用。
她太过诚恳,也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又会得罪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