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躺到半夜,忽然坐了起来,游魂一样下了床,谁也没有惊动,就着雪光找东西,张庭舟那件黑色的斗篷被塞在角落里,还没有人去收拾。
她抱着斗篷,不顾屋外风雪就赤着脚往她那个小作坊里走,冷衣抱着手臂站在暗处,目光深长地看着越冬,却没有丝毫动作。
越冬熟门熟路的找了水和盆,将那件斗篷往里头一塞,又把还结着冰块的水往上头倒,竟是要洗这件斗篷。
彻骨的冰水把斗篷上的脏污带出,其中还夹杂着丝丝血迹,不明显,但越冬却清楚地闻到了味道。
那是高千枝的血。
她沉默不语地洗着,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水变得清澈才停下来。
屋门大开着,寒风吹了进来,侯夫人冷得一惊,睁开眼睛就见床上没有了越冬,她才要叫人,又看到冷衣在门附近站着,正看着外头,便走了过来。
越冬搬了五、六盆炭火,正在烤那件黑色的斗篷,侯夫人往外走了一步,将要跨过门槛,又收了回来,她将手里的狐裘和鞋子递给冷衣:“请你给她送过去吧。”
冷衣没立刻就接,她问侯夫人:“你为何不去?”
她不是侯府的侍女,也没有那么多上下尊卑的概念,侯夫人不以为不敬,她道:“她不喜欢我,更不在乎我的关心。”
冷衣拿了东西过去,越冬就跟没发觉她似的,冷衣用狐裘将她裹住,又给她穿鞋,一双脚冷得如同冰块般,能砸死人。
侯夫人又叫起侍女,让她们拿了油布去将那四处透风的作坊给围起来,她并不出面,也不强行要求越冬进屋子里来。
她听过许月观在御前的回话,越冬对谁都冷淡,就算是梁稚月和高千枝也不过略比寻常人跟她熟些,可有的感情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太强烈的表示,它们只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来,让人无法回避。
越冬很认真地在烤着斗篷,该添炭添炭,该翻动翻动,最后甚至还加了香料来熏,若不是时间不对,这也不失为一桩闲情逸致的事情。
鸡鸣之后就是大年初一的早晨,今日的天仍旧雾蒙蒙的灰着,看不到太阳光,管事们来把侯夫人请去主持大局。
越冬终于烤好了斗篷,细心地将它折好,又抱着它回了屋子里,找了身寻常穿惯了的衣服穿好,洗漱梳头,把自己收拾得有个人样了,就一手抱着张庭舟的斗篷,一手抬着伞往外走了。
全程没有和谁说过一句话。
冷衣也沉默地跟在她后头,侍女们连忙去寻侯夫人禀报,侯夫人正忙着,她们奔来走去,好半晌才找到了人,越冬却已经出了门。
许乙大着头跟着她,越冬连马车都不坐,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往雪地里走。
最后停在了卫将军府的大门前。
卫将军府的年味不浓,门上还是左右各六个人站着岗,和过去一年里的每一天都一样。
他们见了越冬,就有人上前来拦:“何事?”
越冬抬了下手里的东西,道:“昨夜除夕宫宴,借用了张侯爷的斗篷,已经洗净烘干,前来奉还,还请代为通报。”
这侍卫不知越冬是谁,也拿不准她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张庭舟的,便道:“我去问问,你且站远些等候。”
越冬就退到旁边去,那侍卫一路跑进去,又闷着头跑出来,和越冬道:“公子不在府里,您请回吧。”
就这一趟的功夫,他已然知道越冬就是那个在卫将军府大牢里造了间闺房的许侯府大小姐。
一想起那段天天被人揪着打的岁月,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时运不济的话,一晚上甚至会被打两次。
因为来造次的那两个人从来不商量自己要从哪里突围。
越冬点头道:“有劳。”
但是她却不走,就在那里站着,守卫不知道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最后就折回去站岗去了。
越冬撑着伞站着,伞面上很快就落了一层雪,今日的雪没有昨日大,但是一直纷纷洒洒没有完全停止,她举着伞的那只手冻得青紫,她自己却无所察觉,站得如同一尊雕像。
麒麟如鬼魅出现,惊得卫将军府的守卫们立刻戒备起来,他走到越冬面前,道:“你这样会冻死。”
越冬似是没看见他也没听见他说话,麒麟叹了一声,拿了两只毛茸茸的手套把越冬的手护起来,又把兜帽给她戴得严实,越冬也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