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双推开门时,瞧见的就是迟水除了颤抖外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而他家的公子也匍匐在地上,做出既似往外爬又似想站起的姿态。
他也知事态之严重,但判断出迟水约莫是又犯了什么蛊毒,于是忙丢下一句“公子莫急,为双马上来”,就凭着记忆去翻找公子放药瓶的地方,果真拿到了一个小青瓷瓶,里头装着几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子。
为双忙递给谢燎琰,后者却一副不识得这药的模样,声音发抖着问:“为双,不可乱用药,快去请郎中!”
“公子你莫糊涂,为双没拿错,这就是解药啊。”
依着对为双的信任,谢燎琰尽管眼底满是不安,却还是给迟水喂下了一颗药丸。
谢家蛊毒厉害之处约莫就在于这毒发作起来时要生不得,要死不能,可吃下解药的一瞬间,所有难受都会烟消云散。正因此,才让人愈加离不开这解药。
故药丸滚进迟水体内的顷刻之间,她身子就没了发抖,紧闭在一起的眼睛也松了些,不过还未从昏厥中醒来。
谢燎琰这才长呼出一口气,他便把迟水抱到床上,悉心为她掖好被子。
“为双,你找的药这般靠谱,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学了医术?”
“啊?公子这话是何意?这是公子日常放解药的地方,公子是又吃酒了吗?”
“何解药?阿迟如何了要吃解药?我好像才刚睡醒,酒是没吃,但脑子确实是浆糊一般。”
为双这才敢抬头直视谢燎琰,只见床边坐着的男子即使一袭黑色衣裳,却也压不下他通亮的眸子里发出的那一股明朗。
莫非公子又好转了?
为双心里嘀咕,尽管他眼前的公子不似平日,但他也不敢轻易下定论,想着还是随意糊弄过去逃出这屋子才好。
“是为双口误,为双就不打扰公子和迟姑娘了。”
说罢,他便逃之夭夭。
屋内的人也没多想,转身就盼着床上人快快醒来。
谢燎琰眉眼浸着笑意,伸手轻轻拨开迟水那些散在睫毛上的碎发,又将手掌抚上她的发髻,像触碰某样易碎的珍宝似地摸了摸。
他等待的时间不长,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迟水就迷瞪着眼坐起。
“阿迟,你醒了!现在可还好?这药你带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说话间,迟水怀里就被塞入了那瓶药丸。
意识缓缓回笼,迟水才忆起方才她昏迷前发生的所有。
她扭头,见此时的谢燎琰嘴角上咧着,露出一排白瓷般的牙,还漩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原是惑人心神的一个笑,可迟水的心底却蹭地升起一股火气。
她极快地掀了被子,将随她一道站起的谢燎琰一推,愤怒使她说出的话都染上了颤音:“谢燎琰,对我时冷时热很有趣是吗?”
被推的一踉跄的男子却满脸无辜,眼角耷拉着问道:“阿迟,你在说什么?”
“果然谢家都是演戏的好手。”
一话说完,迟水也不待谢燎琰回话,就甩了他拉上来的手,头也没回地往外头走。后来又变成了跑,出了屋门,回头见谢燎琰仍在追赶,她便借力一蹬腿,从院墙处直接飞了出去,才把谢燎琰抛在身后。
她满面的怒色回到王爷府,避开了一切可能碰上的人,径直往膳房去了。
不一会儿,膳房内就传出了巨大的剁肉声,引得那些不明所以的小厮忙赶来查看情况,生怕是哪个死对头趁王爷不在家而偷摸来把王爷府的墙砸了。
而那边谢府,自迟水逃也似的走后,谢燎琰就呆立在卧房门口,一直望着迟水身影消失的屋檐处。
“公,公子,你在哭吗?”为双在谢燎琰身旁拱着手弯着腰,到底是开口问了句。
“为双,阿迟为何莫名对我发火?我这几日来分明都在睡觉。”
为双被问得一时语塞,这会子他才确信谢燎琰是又恢复成从前。
谢燎琰拿袖子擦了擦两条泪痕,总算怀疑起近日的自己来。
他沉思半晌,对为双说道:“我总觉近来身子怪得很,时常不记事,前后记忆也连不成一片。为双,我是不是该请个郎中来瞧瞧?”
为双听了这话自然是欣喜,毕竟他早想治一治公子这疾,只是他能预想到,这事若是给老爷夫人知道了,他怕是没得好死。
不过,为双仍是直起身笑着回道:“那请公子在家等我,为双速速去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来。”
说毕,为双就迈开腿,小跑着往大门口去了。
路上,他碰见了谢知萂和锦珠两个,请过安后,谢知萂见他着急忙慌的,就问了一嘴这是去作甚。
听罢,谢知萂还未开口,那边就又过来了王氏及一众妾室和丫鬟。
王氏尚未走到他们跟前,就怒道:“王八羔子!给我站住!”
接着,她提起自己的腿就极快地过来,“谁允许你给琰儿找郎中了?你这条小命是不想要了?”
为双被喝住,连忙跪下磕头,口内仍是劝说之语:“夫人,公子近来身体不适,为双只是希望公子能早日好转。”
“你糊涂!琰儿何曾病过?你若是在琰儿面前多嘴,看老爷不打烂你的脸!”
地上的人还抬起头要继续说,站着的已然不许,便命人把地上的拖下去杖责。
长凳和板子已经预备好,为双也被押在长凳上躺着,谢燎琰这会才听到为双的哭嚎而冲出,瞪大着双眼问母亲这是在作甚。
王氏换上一副好母亲的嘴脸,说道:“琰儿,为双最近满口胡言,该打。如若不然,恐带坏了你。”
谢燎琰辩解道:“何来这一说?为双不过看孩儿身子不舒爽而想去请郎中,犯了何罪?”
王氏却厉声道:“琰儿,你瞧,你这不就是被他所欺?娘知道,你不过近来嗜睡,如何是不舒爽?为双这样浪费钱财请郎中,是不良风气。”
对着谢燎琰说完,她又对着不远处的几人道:“继续打。”
那边,为双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不断呼救着:“公子救我!”
谢燎琰见娘亲不可理喻,也就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到为双身上,替他挨了几下后,举板子的人就不敢再下手。
“琰儿,回来!”
“我不!娘,你不能胡乱打人!”
“琰儿!来人把他拉开!”
闻言,几个小厮迟疑着上前,到底是下手拉开了谢燎琰。
于是,嚎叫声继续,但音量式微,为双渐渐半死不活地昏过去。
王氏没想下死手,原预备喊停,却见谢燎琰不断挣扎,心内火气渐盛,也就住了口。
忽的,谢燎琰不再扭动,反而换了副低沉嗓子说道:“娘,仔细着些,教训教训便完了,别闹出人命。”
王氏见状,轻笑一声,便让打人的几个停下,又替谢燎琰理了理鬓发,说道:“如此,甚好。”
命人把为双抗回床上后,谢燎琰随着王氏去找了谢廉安,其余人皆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