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确实是想找你一起去的,但是想到路途有些遥远你可能觉得麻烦才没问你,既然刚好在这裡碰到你。」他抬起手,指着身后方向微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吧。」
利威尔睨了他一眼,顺了递来的台阶而下。
「以后有话就直说,不要自己擅自下定论……」朝所指的城门方向走去,利威尔头也没回地道:「反正今天兵团也没什么事,那就走吧,早去早回。」
听着这样乾脆直接,乍听之下又像不耐烦的回答。
视线随着利威尔背影移动,诗织沉默一会,握着花束的手一紧,另一边微微抬起的手,在往前与退回的几番徘徊下,终是随着他迈出的步伐下定了决心。
快步跟上的诗织,抬手环过利威尔后背,臂膀亲近地弯挂在他肩上,并在他转来一张错愕神情时,笑脸盈盈地对他开口。
「"以后有话就直说"这话可是你说的,之后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是又嫌我烦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知道吧?」
胸膛牢牢贴着后背,与这傢伙明明不是第一次有的搭肩举动,这一回,利威尔却觉得比起以往有所不同。
即便因此有些疑惑,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很习惯面对这张朝他笑起时,让他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一会儿的面容。
看着身边的人,利威尔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能看到诗织笑得弯弯的眼睛。
一笑起来,彷彿所有阳光都洒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丝阴霾,也没有一丝寒冷,好像笑容天生就是他的一部分。
感觉世界上最乾净,最纯粹的东西……全都融化在那个笑容裡了。
「蠢货……」利威尔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直视前方,「你就算不说话也很烦人。」
「怎么会,不说话怎么还会烦呢?」月牙般的眼睛轻轻弯起,眼神里也似藏着很软、很温暖的东西。
「吵死了。」骂声依然如平时般,总板起的脸色却是鬆弛而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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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际如海般广阔,捎来了沁人心脾的和煦暖意。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位于玛丽亚之墙东南方偏离城镇的郊外。
山丘之上,一颗斜倚生长的树木之下,一块小小的石碑静待于此,于树影摇曳的岁月蹉跎下,被杂草与不知名的小花层层围绕。
将马匹繫好,利威尔走上起伏山丘,走近正在清理石碑周围杂草藤蔓的诗织。
他瞧眼上头刻划的名字。
——萝伊·库斯特。
「萝伊是我父母亲的朋友。」
将花束放置于碑前,诗织缓缓开了口。
「听萝伊说,她与我的母亲就像是亲姊妹一样的关係。不过我对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没有记忆,不仅不记得父母的长相,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所以诗织这个名字,还是萝伊告诉我的。」
从萝伊去世直到如今,已然过了十多年时间。
他也不再是当年为她下葬时,望着这座石碑无所适从的小子了。
静立聆听着的利威尔,微侧过身子,瞧着诗织说起这些时,神情盈满对此的怀念与感激,而悠远的语气,就像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我从罗德·雷伊斯领地逃离开后,在这裡遇到她,不过正确说起来是她在这裡捡到我。后来我跟着她一起生活,明明有一年多的时间,却总觉得这近四百天的日子过得很快……真的特别的快。」
「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怎么跟别人和平相处,告诉我人只要还活着,就可以拥有很多选择,也告诉我关于大海的事情,跟我提起以前和父母亲相处的事情,说我在很小的时候特别爱乱爬,让他们很头痛的各种往事……」
望着石碑的诗织,怀念地笑说着。
「说是这样说,其实一开始的我嘛……就像一隻见人就咬的疯子,随便一点动静就亮刀,好几次被我拿刀抵在身上却一点也不害怕。」
「根本穷得要命,还硬要收留我,结果搞得谁也每天都吃不饱。记得有一次半夜下大雨,屋顶漏水得很严重,整个屋子的东西几乎都遭殃,在我忙着拿盆子接雨水的同时,还得忍受她可怕的尖叫声,帮她赶走游在水里的老鼠。」
始终专注聆听着的利威尔,看着诗织说起这些时,像个孩子般开怀笑着,就好像那些日子从来都没有离去一样。
「她是真的很笨……明明就是一个身体不好的瘦弱女人,个子……好吧,也就只比我高点,连扛半綑柴火的力气都没有,还因为脸上有块烧伤疤痕被村里的人欺辱——」
「你说她脸上有块烧伤?」因一张脸骤然浮现脑海,利威尔忍不住出声,「是在……左脸靠近额角的位置?」
诗织怔怔地,「你……怎么知道?」
蹲在他身旁的利威尔,望着他直视而来的惊讶视线时,脸上也有着对此的诧异。
「好几年前……忘记是哪年了。」利威尔目光陷入回忆,「总之有个女人在地下街说要找一个小孩,虽然很麻烦还是问她叫什么名字,说孩子被绑走时年纪太小不记得自己名字,只有说是东洋男孩。」
诗织不自觉攥紧了手,「然后呢?」
「地下街那种堆满垃圾的地方,她根本什么都打听不到,脸上的烧伤也是当时受伤留下,只能让她死了这条心回上层。」
「所以……你救了她?」诗织声音有些颤动。
想到当时场面,利威尔反感地皱紧眉,「几个喝猪小便长大的混帐围困一个女人,那种倒人胃口的低级场面——」
听着这像是嫌弃,也像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般的语气,怔望着他不发一语的诗织,没有脱口的事实是……萝伊在这裡捡到的其实是一心求死,并于后来,再因她重新找回生存意志的自己。
他回想起,当年在这片绿荫之下,被一层又一层枯叶覆盖的自己。
那时的他,光是每天一睁开眼睛时,要将空气吸进肺裡,都觉得很困难。所以,他将锋利刀尖朝向自己,想着只要结束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再觉得这么辛苦了……
呼吸不自觉压得很低,心臟也止不住地狂跳,就连双手都因此微微颤抖着。心有所悟的这个瞬间,怔在原地的诗织,就着摇曳的斑驳光点望着利威尔,许久都没有说话。
为这无法预知,但的确发生在身上的一切,难以自持。
原来,利威尔当年救了萝伊,到后来萝伊救了自己,然后再过了许多年,经历过许多事情后,才能拥有了此时此刻……
"是要送给心仪的对象吗?"
稍早前,花店店主的这声询问,再次出现在诗织的脑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