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可诗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令他万分不解，同时，也令他感到害怕的疑问。

他甚至不敢转身面向韩吉的脸，全是迷茫，「我如果说，我根本就没躲掉……妳信吗？」

「那你究竟是——」

诗织掠过身旁的突然举动，顿时打断韩吉的话，身后紧接传来的巨响令她惊愕地扭头看去，一张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目瞪口呆的韩吉，看着因不敌诗织攻势，纵身大退于高处的四足巨人。

她难以置信地僵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四足巨人背上货架的那个男人，眼睛附近有巨人化后的痕迹，难道……

「还真是难看啊，波尔克、莱奈。」吉克闷沉的目光扫向被人像堆垃圾般，随意堆叠于一块的两人。

两眼始终盯直着四足巨人动向的诗织，同样也看出其背上的男人身分。已然阴沉下来的面色，在听见韩吉接下来这声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时，按奈不住的情绪已然鼎沸于高点。

「为什么野兽巨人会在这裡……难道利威尔他们……」

「可怜啊……」从底下几张惊愕不已的脸孔，看穿他们内心恐慌的吉克，高声咆哮着，「另一边早就连一个人都不剩，全都被我杀光了！当然也包括那个利威尔在——」

没能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在察觉一道人影近在咫尺的那一瞬间，吉克只看到一双佈满杀意的黑眸，紧接而来的，是几乎天旋地转的眼前画面。

将回击的四足巨人斩下其手掌与一侧下颚，并砍断身上的货架绳索，猝然射出的锚头，于散落货品之中准确崁入吉克血肉，藉着钢索猛烈牵引的回收，诗织半空中抬起手，指尖深深掐住送至眼前的喉头。

在吉克因此痛苦地猛咳起来时，一幕幕零碎画面，又一次于诗织眼前显现。

摇曳的染血白花、发黑的见骨断腿、吠叫的追逐猎犬……

在驱尽了那些似梦又不像梦的画面，落于地面的诗织不但加深了手劲，更在喉骨传来碎裂的声音时，朝瞪大着双眼咳出鲜血的吉克，倚近了一张阴霾冷森的脸。

「连对付我都毫无还手余地了，像一隻脏老鼠窜逃到这裡的你，还敢狂妄你杀了谁？」他低沉的嗓音，此刻更是低沉到令人浑身发冷。

踏出漫天扬起的浓烟与尘灰，诗织拖着前一刻还在大放厥词，此刻却挤不出一个字的吉克来到韩吉他们身边，并将其抛掷到莱奈与最底下的波尔克身上。

当喉咙的窒息禁锢终于鬆开，满脸惊恐的吉克大口喘息着，直直瞪着高举起刀的诗织，颤颤巍巍地开口。

「区区东洋人……又不是尤米尔的子民……为什么……有这股力量？」

「鬼才知道……」诗织无视他掺混其中的陌生话语，将漆黑的冰冷眼瞳往下扫去，让两柄毫无怜悯的刀刃，随着接下来话语一出，猛然刺下。

「大概，生来就是来剋你们的吧。」

渗人的凄凉惨叫，自此处勃然暴开。

于韩吉他们几道惊愕目光下，按下装置卸下刀片的诗织，低头看着被两片刀片插穿身体钉牢于地面的三人。

「韩吉，如果能顺利得到这些傢伙的巨人之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妳的问题，能不能……就不问了。」他满身血迹的背影看起来仍令人心慌，可朝身后韩吉倾诉道出的话语，语气却是轻声恳切。

「我只是……」因他这副若有所失的模样，韩吉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提出这个疑问。

纵然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可听起来就像在质问，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诗织……你的燃料应该快用完了吧。」知道此时情况多说无益，她别过脸只能扯开话题。

「无妨。」于刀鞘拔出的刀片，划出金属摩擦的冷然火光，「老鼠，只剩下一隻。」

晨风寂寂的吹过，当云散风流时，天际的日阳因此显得更加明亮，带着暖意的光辉，温柔地照耀底下滞留一地的尘嚣与残桓。

比起铠之巨人与颚之巨人，四足巨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为患。

可它高强度的持久续航，却远远出乎诗织预料之外。每破坏一次巨人本体，里头的黑髮女子在脱出巨人躯体转瞬间又能再次巨人化。

消耗战于燃料就快不足的诗织而言，无疑是处于劣势，再加上先前几次战斗下来，以及那场濒死的爆炸……

他的体力已损耗过大，脸色苍白急喘着气，连速度与力道也因此缓了下来。

逮到一次机会，诗织猛然朝藏于浓雾之中的后颈削砍而去，印入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愕。

里头无人……

这是诱饵！

当诗织醒悟到这一刻，早一步脱离躯体的本体，已然逼近底下的韩吉等人并再次巨人化。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早已无燃料的他们只能连忙避开四足巨人的攻击，眼睁睁看着它将那三人咬走。

最后一点燃料已经用尽，从半空中失力摔落地面的诗织，咬着牙爬起身，发狂似地打算继而再上。

他满心想着，至少要抢回一个人，至少要救回一个人！

「别再追了！」韩吉连忙从后方阻拦诗织，在直面迎来一张佈满狠戾的脸，她猛地一阵哆嗦，「诗织……你吓到我了……」

诗织神情一滞，转回扭向后方的脸，迟疑地转动着眼眸，仰首望着早就逃远就快跃上城墙的四足巨人。

彷彿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般，他怔站在原地，无力地垂下两柄刀刃。

「竟然让他们跑了……明明能救回四个人的……」忍着席卷而来的挫败感、不敢置信，与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诗织发怔地一手掩上额际。

「抱歉……全都被我搞砸了。」

因他这份落寞自责的模样，从后头紧紧架住他的韩吉，这才知道他为何坚持要留那几人活口。

当那场摧毁一切的风暴又一次鲜明地显现于脑海时，韩吉沉痛地闭上眼睛。

而由身前与掌心传来的摇摇欲坠感觉，同时也清楚明白告诉她，为了从这样的惨烈牺牲中尽所有可能多救回几个人，诗织已经战斗到几乎筋疲力尽了。

她哽着声。

「为什么是你要道歉……要不是你，我们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