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连续十几场好不容易才终于赢了一次,诗织一时被胜利全然吞噬了身心灵,像个看见肥美羊儿的饿狼,也像地下街诱拐儿童的猥亵混混,以至于,他几乎是失去神智地发出诡异怪笑。
「谁都别想阻止我——」
后来那支笔在太过亢奋的诗织手中折成两半,自然是连一笔都没能如愿以偿的画上去,心情犹如洗三温暖般的现场一干士兵,默默的松了口气,吊到喉咙眼上的心也缓缓回归于原位。
一场有惊无险的骇人闹剧结束后,所有人围着篝火畅谈。
利威尔听着这群静不下来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一个一个都像长不大的小鬼,吵吵闹闹地闲扯起在一切得偿所愿后,如何将各自的心中冀望,投放于他们所描绘的……
那个没有巨人的想像世界。
曾经不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把心愿与梦想挂在嘴边的那个蠢货,不但得意地加入他们的话题,并且还畅所欲言着自己的向往。
已经听过数次的熟悉话语,让利威尔忍不住抬眼,看向在橘红色摇曳火光下,那张述说着时,像是在闪闪发亮,令他有些移不开目光的神采奕奕。
不知过了多久,轮番高谈阔论的声音一直徘徊于耳旁。
在这样热闹也显得吵杂的气氛中,利威尔只是抓着杯沿,不发一语地望着底下劈啪作响的火团,并将那些听来再天真不过,且令人无语的理想世界,一个一个的,细细聆听着。
深夜,所有士兵就寝休息的安静时刻。
绵延几乎整夜的鼾声,以及偶尔几声的梦话,已经让闷头盖被的利威尔面色不悦,尤其是一手臂找死般的突然挂他身上时,他更是怒不可抑地反手挥开。
没一会时间又来,还变本加厉直接拍在他胸膛上,他猛地坐起身,打算让旁边的欧鲁学习何谓良好睡姿。
扯住衣领的手在看清楚一张睡脸后,猛地停顿。
利威尔错愕地看着将睡袋揉抱成一团,不知何时躺到他身侧,显然已经快越界睡到他位置的诗织。
瞥了眼睡姿特差,早已滚到另一边地板呼呼大睡的欧鲁,利威尔松开了手。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翻身侧向另一边,不过半晌又翻回躺正,然后,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许久,最后仍是不敌理智。
利威尔侧过身,用手枕着头,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淡淡月光映照在入睡的侧脸上,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于肩颈,几绺发丝贴在还残留墨水痕迹的脸颊旁,原本那些恼人的噪音此时像没了声息般,耳边只剩下他浅浅的鼻息声。
那双眼睫紧阖着的眼睛,利威尔记得睁开时的明亮。
也只有隔着这层隔阂与这样无人知晓的时刻,他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凝视着,并以此思考,这股流转于心间难以言喻的感触,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也不知道,此时蕴藏于胸口的心情,会是一时兴起很快就淡去的冲动,还是会就此坚定不移……便再也停不下来的执着。
他和这迟钝至极的家伙认识的时间不算久,也不过只是知道只字片语的普通存在而已。
然而当谁都没有明说的心底期待,在彼此身上寻觅到了踪迹,并同时带来一种由然而生的莫名吸引后,似乎逐渐打破了这层陌生。
这个像笨蛋一般纠缠不休的蠢货,除了多年前在地下街的那一眼与埃尔文的转述外,他其实对于诗织的其它过往不怎么了解。而那日在市集上,在瞧见诗织望着那些走近的宪兵,那张突然安静下来的沉寂神情當中。
他也总觉得……诗织将某些沉重的事情,隐藏在那张看起来对谁都和善的笑容底下。
好像在用一种毫不在乎的态度,竭力寻找自己的意义般。
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希望,这家伙能够找到。
大概是见脏污就想抹去的洁癖作祟,抑或是心里头那股隐隐躁动的心绪导致,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朝诗织伸去,温热的指尖轻触在脸颊的墨水痕迹上……
那一瞬,诗织缓缓睁开了眼睛,令灰蓝色的双眼微微一瞠。
利威尔浑身僵硬,手指悬在诗织脸上几寸不动。不晓得是被自己鬼使神差的举止愣住,还是因为那双迷离的黑色眼睛,又如同上一次一迳地盯着他所致。
让他又重新忆起,那缭绕耳间的温热气息。
半睁的黑眸在利威尔发愣的注视下缓缓阖上,诗织抱着睡袋稍稍挪了挪姿势,将脸往前贴向那只僵悬在半空的手,然后轻蹭着那股温暖,面容舒展而开。
看着又安心入睡的人,利威尔放松了身体。没意外的话,这蠢货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诗织贴近他的手并且磨蹭的举动,让他想起韩吉不久前对诗织的形容。
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利威尔脸上一闪即逝。
这哪是狗,根本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