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白两金将一块沉甸甸的物什放在边粹祝手上,摸来光滑细腻,似是布匹,立时展开披在自己身上,自言自语:“什么颜色什么样式?”
失明很难适应,但已如此,再难也唯有接受,边粹祝渐渐变得话多了起来,白两金尝试接话,却无奈发现他根本不在乎,就算回答了,下一句又说另外的。
白两金看着边粹祝披着碧色的衣衫,仔细感受它的触感,喃喃道:“只差一味。”
“这一味你已经找了半旬了。到底是什么?”
白两金不料他竟听见,一时语塞,却又遭边粹祝挖苦:“这也是关乎天下苍生的秘密?”
白两金噎了一下,慢吞吞地回答:“……虎骨。”
“什么?”
“老虎骨头。”
“我去现打一只?”
“不行,能买到。”
“能买到早买到了,我是瞎了,不是废了。打一只……虎皮用来御寒,虎骨做药,其他的卖掉。”
白两金道:“危险。”
边粹祝笑了一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做几把羽箭,设陷阱抓它啊,干嘛硬碰硬。”
两人寻到一处绵延不绝的山,在山林深处设下陷阱,白两金刚将草铺好,却不想林间蹦出一妙龄少女,好不新奇,主动来搭话。
“你在干什么?”少女捻着头发,手腕上几环碧玉镯子叮当作响,月白衣裳将人称得好似林间一缕轻烟。
“别动。”白两金恐她落入陷阱之中,伸手阻止她继续向前。
少女的脚停在半空,眼神怀疑,疑问:“怎么了?”
白两金如实作答:“这有陷阱。”
少女眼珠一转,脚步一登,跃至一边倚着树的边粹祝身边,立时出掌,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门派山间设陷阱?”
边粹祝提肘格挡,拉臂拦脚,两招将人反擒按在树上,力气之大,少女手腕上的镯子也被震出裂痕。
林中一男声大声道:“前辈,手下留人。”
一八尺男子奔出,身着与这少女一般衣服样式,应是同门中人,焦急立定后对边粹祝抱拳行礼,道:“晚辈乃三山一派混蛇剑巾罗滨,代师妹赔罪。师妹无礼,请高人见谅。罗沫,快道歉。”
少女也不扭捏,挨着树皮的脸话语不清,但言辞诚恳:“前辈请您原谅,琴罗沫年幼无知,冲撞了高人,实在对不起。”
见边粹祝不动,巾罗滨又道:“高人是否来观三山大会,于此间迷路了?家师正于不远处上晴道迎客。知最近有歹人常于山间作乱,故派我等弟子于山间巡逻,师妹实是无心之举。”
听完这恭敬的威胁,边粹祝笑了一下,将人松开,回道:“歹人太多了,不得不防。混蛇剑?你也是?”
“折剑为花,蛇手吞果。当然是啦。”琴罗沫提膝做势,柔夷浮动,气沉丹田,随即又松下来,活动着发疼的筋骨,偷偷伸手在他眼睛前晃来晃去,小声嘟囔,“居然真的是个瞎子。瞎子怎么看我们的门派大会呢?啊!”
那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应声而碎,吓得她缩回手跳将起来,一枚树叶缓缓而落。巾罗滨将人拉至身后,呵斥道:“无礼!冲撞前辈,我叫师父罚你。”
琴罗沫讨好地冲师兄笑笑,复又到边粹祝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前辈武功高超,罗沫已经服啦,再不敢造次,若不嫌弃,由我将功补过,带两位前往我三山。”
白两金意欲拒绝,三山与三巷过于相似,引起他不好的回忆,于是他暗中扯边粹祝的袖子。
边粹祝也道:“我们另有要紧事做,恐怕去不了了。”
巾罗滨立时变了脸色,浑身紧绷起来,离琴罗沫又近了些,警惕地看着两人。
空中气氛突变,边粹祝感受到淡淡的杀气。
琴罗沫尚不自知,颇为失落:“什么要紧事?大会每三年一办,只今年邀请宾客前来,可说是千载难逢。何不一观?”
边粹祝指指自己的眼睛:“我眼疾忽发,急需用药。需要一味虎骨,刚刚的陷阱就是用来捉老虎的。”
琴罗沫笑道:“难怪客人不从上晴道来,那可巧了,我就有虎骨,可送前辈。”
“罗沫,前辈既然抓虎,自是要带血虎骨。”巾罗滨嘴角发抽,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什么都往外送!
“可这里很少有野兽的,后山才多呢。我带你们去。”琴罗沫手往后一指,兴致勃勃。
巾罗滨手刀轻切琴罗沫的头,小声责备:“不许胡闹,师父还要找你算账的。”
“我,我我这样也算是替师父招待客人了嘛。对不对,师兄?”琴罗沫眨着眼睛朝巾罗滨发出撒娇攻击。
白两金此时插口道:“我买。”
引得两人扭头看他,尚不理解他所说为何。边粹祝用手杖轻轻往前打着走路,状似无意地碰了白两金两下,笑道:“虎骨很难得的,你怎么愿意给我们?”
琴罗沫嘿嘿两声,握着的手晃来晃去,满怀期盼:“前辈能不能指点一下我的武功呢?就刚才用树叶将镯子打碎那招!”
边粹祝笑得真心,笑得止不住,笑到其他三人都觉得奇怪。师兄妹不解地对视,琴罗沫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
白两金看着他笑,那笑在他耳里却好似眼泪,一颗一颗变了颜色,砸在他耳朵里。
“等我眼睛好了,我一定教会你。”边粹祝嘴角仍噙着笑意,余味难散。
四人拐回上晴道,路途尽头,一片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