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很长很黑,石松感受到自己牵着的手开始微微出汗,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安慰的话语飘过黑暗:“没事儿,前面就有灯了。”
前面确实有灯,因为那是一间二百多平米的大型实验室。光滑整洁的地板和不锈钢材材质的架子桌子。上面的瓶瓶罐罐中摆满了化学实验材料,他认识一些,因为有些东西也在袁兴荷的实验室出现过。
但不同的是,这个实验室有试验品,还是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浑身插满了管子,一身灰白条纹的病号服看起来更像是囚服。他痛苦的呜咽,但他的嘴里也有一根长管。
石筱雨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他松开石松的手,好奇的走上前,里面只有三两个实验人员在忙碌着,有的在操作仪器,有的在调试药水。其中一人看到石松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门来。
石筱雨的脚步越来越近,里面的工作人员想要拦住,但是被石松摆手制止。
他看清楚了这人是谁,那人也看见了他。床上的男人发出刺耳的喊叫声,显然他对看到的人情绪很激动。里面的操作人员看到这人如此不受控制,便打了一剂镇定剂。男人很快安静下来,石筱雨看着形同枯蒿的脸,脸上的皮塌拉着,像是陈年的树干。
石筱雨还记得自己离开孤儿院的时候,这人还是肥头大耳,啤酒肚得扶着走的程度。没想到几年时间,他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的眼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只觉得奇怪。
“开心吗?看到仇人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牛羊,任人宰割。你想不想杀了他?”石松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可是那些话却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
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
石筱雨不说话。
“你难道不恨他吗?”石松看着石筱雨的侧脸。“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用任何方法让他死。”
石筱雨:“我不恨他。”
石松:“你说什么?”
石筱雨:“我说我不恨他,我不想有限的时间里,脑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呵呵,哈哈哈哈!”石松大笑道,他在笑小孩儿的无知。“你知不知道,袁兴荷没有收养孤儿的资质,是闫石春偷偷给她办的。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成为刘欣瑶,这么屈辱的活着。你想想,你喝的那些药,挨的那些打,你难道不想都还给对方吗?”
石筱雨面无表情的抬头,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石松几欲发疯的脸。
石松看着石筱雨眼里的澄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他将表情收回,蹲下身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石筱雨在此时却不合时宜想起了那个少年,眉眼弯弯,个子比自己高很多的男孩儿,他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恨重要。”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恨重要。”
石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他当时失去女儿和妻子,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是恨让他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他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恨重要。
“你会后悔的!”石松撂下这一句,便走开了。他的身影穿过光明和黑暗交界的地方,没有人可以说服他,更何况这是个孩子。
不久之后,石筱雨又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是一间小黑屋,但里面的人却是相同的。
闫石春死了,当时见到的他好歹是衣着干净。但是现在他几乎是个血人,双手上的肉,似乎被锋利的东西割下,露出森森白骨,身下是一块一块的肉,看样子是被一刀一刀割下来的。最为可怖的是嘴,被针线缝了起来,黑色的血黏糊糊的粘在嘴上。
石筱雨想吐,他撇过眼不再去看。
身边的人却慢里斯条地张开嘴:“老板说,这个男人曾经在孤儿院欺负过少爷,他的右腿踢过你一脚,所以石总吩咐我们给他打断了;还有两只手,曾经摸过你还掐过你,然后我们就将他手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了下来;还有嘴,当初本来陈总的儿子想和你做朋友,陈夫人准备收养你的时候,是他跑到人家面前说你品行不端,偷钱打架,人家才绝了这个念头。现在他的嘴都被缝上了,人啊!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不再盯着里面的人看,而是将目光转向身边的石筱雨:“老板让我问你,你觉得这样可以了吗?”
石筱雨头疼,恶心的味道让肚子也很难受。他扶着墙想吐却吐不出来,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的跳。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恶心。
石筱雨推开身边的人,向外面冲了出去。却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头还在疼,他有些晕。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只能听见那个人在自己后面喊着:“少爷,少爷!快给石总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