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剑心还不见有什么异动,洛清依却是双拳骤然攥紧,眼神冷厉,透出丝丝可怕的杀意。就在她忍不住失去理智,正要一拳打向眼前这得意忘形的卑鄙小人时!群雄却在此时呼道:“华公子!你和这等魔道妖邪有什么好说的?不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可不能心慈手软,放虎归山啊!”
“不错!这些魔道妖邪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今日若不杀她,他日就是她来杀我们!切不可因小恩而忘大义,养虎为患,遗祸无穷啊!”
原来此时风雷大作,群雄据剑池又远,只听到华宗玉“弃暗投明”,“既往不咎”的话,还道华宗玉一时心软,要饶那魔女一条生路,唯恐秦宗主和华掌门听信他言,登时群情激愤,要将风剑心就地正法。
“秦宗主,快行刑吧!您老还在犹豫什么啊?这妖女阴潜中原,必有所图,此时不将她就地处死,更待何时?”
“请秦宗主下令,速将妖女正法,除去这个中原武林的心腹大患!”
“杀!”
“杀!”
“杀——”
一时天权峰上杀声震天,洛清依意识倏然清明,环顾群雄,望着这些狰狞扭曲的面孔,心中暗暗怒恨,今日迫害风剑心的仇人何止千万?
要杀一个华宗玉容易,但要杀尽这些恩将仇报,愚昧无知的蠢人却需要她从长计议,切不可一时意气,令小师妹枉死,若她意气用事,那就再无人能为心儿讨回公道。
心思百转,极尽思量,洛清依压住心中恨意和仇焰,暗暗长舒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眼泪却簌然而落,待那意识回神,已是泪如绠縻。
华宗玉见风剑心并无反应,顿觉无趣,这时听秦逸城高声喝道:“天刑之时已到,请降雷杵!”
天雷降临之时,剑池附近皆为死地。
华宗玉到底惜命,不敢再留,正想着牵洛清依的手腕将她带回来,洛清依却断然转身,走进雨中,决绝的离开剑池,再不回望一眼。
华宗玉撇嘴冷笑,暗道这姐妹情深也不过如此,却没看见洛清依眼眸里那清冷如冰的,让人脊背生寒的杀意和隐忍的悲愤。
所谓的降雷杵其实就是一根长条铁杖。
天权峰的剑碑由青玄巨石所铸,本身并不能引动雷电,想要天雷降落就需要在其顶端插入长条铁器,再通过缠缚在剑碑的铁链将雷电导入剑池池水之中。
而这根引雷的铁器就是眼前这根降雷杵。降雷杵经过百年的雷电击打已经通体黝黑且变形扭曲,也许不到十年就需要换上新的降雷杵。
此物通常插在剑碑之顶,因今日执行百年难见的天刑,故而事先已将降雷杵取下。眼见天边电闪雷鸣,滚云压顶,正是天刑之时。
秦逸城神色威凛,接过降雷杵,高声大喝道:“行刑!”
他远在百丈之外,衣袍一挥,将降雷杵向上抛去,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潇洒随意。这般举重若轻的一掷,那降雷杵打旋飞出,飞到剑碑上空,而后居然准确无误,分毫不差的插入其中。
群雄见此,无不惊叹,不想剑圣不但剑法绝伦超群,就连这掷物投器的功夫也已然练到随心所欲,如有神助的地步。
降雷杵归位,群雄全神贯注目视天刑台,只等一道天雷劈落,必能教那妖女灰飞烟灭。
洛清依更是呼吸凝滞,心中惶惶不安,又忍不住生出希望,心思百转千回,犹如乱麻,一时百感交集,悲痛恍惚。
每次雷鸣电闪之时,她都不禁心神骤紧,眼瞳凝缩,呼吸都凝滞几息,险些死过去。经此这般反复磨折,洛清依已掌心沁汗,背脊生寒,病体残躯更有摇摇欲坠,神昏意沉之感。
就在这时,萧无策却如一缕青烟飘到剑池之外,万毒神君身形飘渺,犹若足不沾地,完全无惧电闪雷鸣的无上天威。
群雄不知他意欲何为,见他忽然如此,还道这萧老怪终究隐藏不住,想要来救风剑心这妖女脱身。
众人还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那萧无策口中发出阵阵粗粝的怪笑,“哼哈哈哈哈哈,瞧瞧你那副凄惨狼狈的样子,真不敢相信,当初就是你这样的人打败我们七宗宗主,让我们功亏一篑,铩羽而归!”
他抬手指向群雄,语带嘲讽道:“睁开眼睛吧,看看你当初救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以为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都是些蝇营狗苟,忘恩负义之徒!都是道貌岸然,自居侠义的伪君子!天衣,你现在后悔了吗?”
群雄听此,脸皮稍薄的已是以袍掩面,或是无地自容,脸皮厚些的倒还无动于衷,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脸皮最厚的却已恼羞成怒,对着萧无策破口大骂起来,“呸!萧老怪好生无耻!堂堂正道宗门岂容你如此血口喷人,今日既然杀了天衣,便连这老魔也一并杀了,为武林除害!”
此言一出,群雄高呼响应。
霸佛与剑圣却不以为意,当务之急是要先除掉沧海的风剑心,至于萧无策之流,也量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萧无策痛恨风剑心当日让他大败而回,如今正是落井下石之时。岂知他杀人诛心之言风剑心根本不为所动,更不在乎,当初救下群雄不过本是信手而为,原也不求他们千恩万谢,对她感恩戴德。
今日有此,能让她临死之前清楚正邪两道的本质面目,让她做个明白鬼,却也无妨。
萧无策见她无动于衷,青眼翻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护着纪家小娃娃的那两个小丫头现在在哪里吗?”
一道强光划破天际,仿佛要把黑暗的天空都撕裂开来,震人心魄的雷鸣滚动而来,瞬间照出风剑心阴影中那双冷锐的眼睛。
萧无策见她当真在意那两个姑娘的死活,不由张狂起来,若是让她这般平淡的死去,未免太过索然无味,“那两个小姑娘是你的徒弟吧?确实很有胆气,也很有魄力,至少在萧某砍掉她们的手脚,割掉她们的脑袋之前……”
霎时间,狂风大作,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风剑心的眼神倏然狠厉,在夜色中透出诡异的冷光,缚着她的铁索都开始晃动,风雨中仿佛能听见她愤怒的悲鸣。
萧无策见此,登时大悦,“哈哈哈哈……原来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死掉了呢,哈哈哈哈哈……”
万毒神君的笑声诡异阴恻,听之不寒而栗。
“没错,是我杀了她们。你想知道她们临死前说了什么吗?在我把她们做成人彘的时候,她们还在哀求我饶那个小娃娃一命,还说你一定会为她们报仇雪恨。”
萧无策的怪声倏地高扬,“嘻嘻嘻,要是看到你现在的这副可怜相,她们一定会非常失望,非常后悔的吧?她们推崇备至的师父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废人!天衣!你能做得了什么啊?你能救得了谁啊?两个徒弟被我拧下了脑袋,那个姓纪的小娃娃也即将成为我的药人,就连你自己!都像块烂肉一样任人宰割!任你武功再搞,你也只是个废物!”
闪电如刃,撕裂苍穹,将天地映若白昼。雷霆炸响,惊得群雄震耳欲聋。狂风大作,暴雨如倾,宛若天崩地裂之象。纵是群雄武功高强,在自然的威能面前也如蝼蚁,不值一提。
风剑心的眼神陡然痛苦和悲愤起来,她经受的苦难和折磨,她蒙受的冤屈和凌辱,她承受的生离与死别,这些都是她的选择,是她必然的宿命。
但是……
公孙繁的污名,彩蝶的惨死,现在就连萧千花和纪雪笙都死于非命,唯有这些,无法原谅!
凭什么他们能用阴谋和暴力肆意夺取她们的性命?凭什么他们能以大义之名挥出屠刀?凭什么要由他们来决定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
若世间混沌不清,善恶不明,正邪不分,那就由我,来行使我的道!
愤怒和仇恨,痛苦与悲伤,充斥她的残败的身体。在这一刻,风剑心已经完全放纵破坏,解放本能,抛弃理智。将一切,都托付给未知的怪物……
解除限制的过程,就犹如重重缠缚着锁链的桎梏瞬间崩断,无尽的深渊中,最暴戾凶绝的魔物探出毁天灭地的爪牙。犹如封截的堤坝彻底决裂,摧枯拉朽的洪流冲进十二经脉,涌入四肢百骸。
高扬的愤怒,疯狂的混乱,破坏的本能,混沌的情感几乎在瞬间就让她失去意识。
此刻,真正的恐怖,降临!
刹那,一道白雷从天劈落,银蛇弧光瞬息万里,击中剑碑之尖,随后其声震耳发聩,群雄不禁颤颤。
落雷击中剑碑的一瞬,群雄不禁惊呼,但见电光转瞬穿过,锁链迸出电火银花,最终传入剑池之中,隐约仿佛听见剑池中的万剑传出阵阵剑鸣,脚底的大地都在瑟瑟发抖。
洛清依乍听雷响,心脏骤停,浑身发颤。等那雷鸣响过,群雄举目望去,却见剑碑上,一团黑影正冒出缕缕焦烟,登时发出阵阵欢声。
洛清依登时泪如雨崩,两眼黑沉,忽的向后软倒,幸好有冉莲誉和桃夭在身后接住,这才没栽倒在地。
又听雷霆万钧,惊心动魄,一道雷电准确无误的劈在碑上,电光疾走隐入剑池,发出阵阵剑鸣,天地倏然为之一昼。
再听一声雷响,劈在剑碑,重重铁链锁缚之中已无半点生息。
群雄见此,不由得又喜又惊,喜的是天刑已用,那妖女必死无疑。惊的是剑宗天刑之威,恐怖如斯。
纵使武功再高之人,直面天威时也与蝼蚁无异,毕竟肉体凡胎,如何能与天威的神力相抗相争?莫说接连三道,就是一道天雷也足以让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此时,洛清依悲痛欲绝,群雄欢呼振奋,他们却都没有察觉到,天权殿的殿檐上,一名少女仙姿玉立。她如冰雪澄澈,容色极美,恍若谪仙那般,飘渺绝尘。
她正是剑宗玉衡峰座下首席的玲珑——雁妃晚。
此时她凝视剑碑,眸色深深,樱唇轻启,别有玄机的念颂道:“龙困九渊七星锁,凤落梧桐三昧真。逢金受难,遇水而生……阎王书,你的预言会成真吗?七师妹,她真的会……”
三道天刑已过,风剑心必死无疑!
群雄还想要将她的尸身取下来,再将她千刀万剐,可要从这天刑台取下尸身又谈何容易?
降雷杵已经归位,雷云未散,剑池内外皆为险地,稍有不慎,教天雷击中,枉送性命,那真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洛清依想扑过去,但此时她身体极弱,悲怒攻心,行走都是奢想,更遑论为她收殓。
冉莲誉于心不忍,再念及风师姐往日对她的恩惠,本想甘冒不袆,替她收尸。谁知眼前劲风陡起,一道黑影转瞬已在百步外,兔起鹘落,潇洒飘逸。
群雄暗暗叫彩,连连惊叹,如此身法,真不愧剑圣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