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投向暖黄的落地灯,慢悠悠开口:“不会啊,小雨总跟我唠她喜欢的正骨女医师,每次聊起来都满脸欢喜。”
沈初月听得出来,妈妈也在慢慢接受新的生活。
“我当初也觉得有点怪,但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你知道吗,小雨这丫头,专爱摸黑戴着爆闪的假肢到处蹿,不止一次把大娘们吓得够呛。”她侧身贴近女儿,轻声低语,像在诉说秘密。
沈初月足以想象诡异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说着小雨还挺逗。
沈丽秀点点头,“她见人就给人分享她那腿的光辉事迹。”
沈初月停了片刻,她抬眸望向浴室,摆弄瓶罐的碰撞声清晰可显,小姑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声音顺着门缝溜出来。
她眉眼微皱,目光怅惘看向妈妈,“小雨……的腿?”
妈妈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之前下乡的时候,遇到那村有猫贩,为了救四十只猫,落下的。”
沈丽秀叹了一声,“你说这姑娘真莽啊,和几个硬汉斗智斗勇……那腿,活生生被车碾没的。”
当最后一瓶香薰液摆放好后,陈未雨突然从浴室中露出脑袋。
小姑娘或许因没有让自己讲述最出彩的内容,她故作气呼呼,声线随之变高,“秀秀妈,您忘说了最精彩的了,四十只猫我全救回来了!”
她身前的针织小花也颤动几下。
陈未雨意识到好像说错什么,随后立即改口:“哦不,是四十五只,其中有只猫妈妈还生了猫宝。”
沈初月总会被这女孩惹笑。
这一幕,让她回忆起自己像小雨这般年纪时,一直沉浸满心酸涩、似雨般绵密的情绪里,跌进无法解决所有难题的局限性中,难以挣脱。
沈初月清楚,这并不是在审判自身,而是她恍然发觉,生活可以拥有另一种形式的流动迸涌。
陈未雨的生命,仿佛拥有一整个莺歌燕舞的春天。
沈初月微微歪着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淡淡的笑意,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可是勋章啊。”
陈未雨打了一个响指,满脸骄傲:“初月姐,懂我!”
—
沈初月也不知道她们之间聊了多久,她安静盘坐在地毯上,聆听着陈未雨和妈妈聊起各地的趣事,谈起她不知道的山水人文。
屋内温柔,这种温煦好似吞并一切的、庞大的寂静。
在暖光的背后,生活中那些艰难晦涩的部分,悄然隐匿——那些还没加载好、不敢松动的感官,痛苦重复加深的叠影,无人知晓、杂乱无章的瞬间,被打磨得光滑、透明。
沈初月静静感受着这一切,心底悄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情愫。
总觉得每多停留一秒,她便会不由自主地,再多爱这个世界一秒。
直到邱霜意在门外按下铃响。
陈未雨起身开门,而沈初月一眼看见邱霜意,便注意到她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缓缓摩挲着耳后根。
邱霜意进屋,简单向秀秀妈打个招呼,随后转头看向陈未雨,“明早假肢交给阿萨,她处理。”
陈未雨点点头。
最终,与沈初月的目光撞个满怀。一瞬间内,眼中的光变得温柔,真心透露如同病发。
冬夜昏浊模糊,冷冽如久病瘦骨。
两人与小雨秀秀妈告别后,在回房的黄木薄阶上,彼此十指相扣,可偶尔清醒仍会从指缝间漏出。
怕离别,怕松手,怕月色悄然逸散。
冬夜静谧,细听彼此衣衫摩挲,传来簌簌轻响。
邱霜意缓缓启唇:“你明天就要回东区了?”
“是啊,过几周等天气好点,要带孩子们写生。”
沈初月将目光提高几度,便看清了邱霜意的耳根通红。
她清楚这才不是因为紧张心跳加速而产生的红润,而是——
“在屋外等了很久吧。”
沈初月先发制人,将锚点抛向邱霜意。
半山的冬夜不下雪,但也足以让人在凛冽中生一场热病。
“刚刚去处理点小事,无碍。”
邱霜意的回复很简单。
“嗯哼。”
沈初月知晓真相,却未点破,声线上下起伏跌宕,如小过山车般。
她贼兮兮瞟了邱霜意一眼。
你那嘴一撇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被看穿的瞬间,邱霜意目光依旧温柔如水,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最终轻轻点头,坦然承认:“也——还好吧,没等多久。”
沈初月索性停在原地,一把将邱霜意拽在面前。
她顿时伸手,从她的指缝滑过柔顺的发丝,指尖顺势而下,缓缓触碰到邱霜意的耳骨。
冷热交替,邱霜意浑身猛地一颤,感受到某种难以名状的微痒。
“耳朵变成冰块了。”
沈初月双手轻揉着邱霜意的耳根,试图为她渡上细热的温度。
明明在曾经的亲密中,耳朵是邱霜意最细腻的部分,可偏偏给这人冻得一愣愣。
这邱老板,还挺傻。
“江月……”
邱霜意眼睫轻颤,小心翼翼碰撞出短促的音节。
冬夜月色单薄,而她看向沈初月的目光,愈发显得真诚,满是赤诚心意。
「她唇间偶有细微声响逸出,缥缈难寻,却成了冬夜里最诱人的存在。」
而沈初月慢慢踮起脚,身子微微前倾,趁着邱霜意不经意间,在她的面颊边,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
「令我深深沉溺于这场游戏,满心期许时光能更久些、眷恋能更多些。」
“邱霜意。”
沈初月轻轻呢喃着。
「但故事从未如此结束。」
她的双眸温润且澄澈,指节依然轻捂着邱霜意的耳根。
而片刻,沈初月缓缓启唇,问的问题很简单。
“带我来见小雨,”
“你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