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开车很稳,剁椒鱼头车型的空间狭小,等待红灯数字跳动的那几秒内,沈初月的余光瞟向身边人。
邱霜意双眸半阖,低头缩回蔚蓝毛呢大衣内,睫毛安静起伏。
而她的目光飘渺不定,眼睫垂落时沉默是青灰色,与窗外飞跃又凝滞的光怪陆离映衬,投落在她眼底的剪影,居然有些脆弱而易碎。
若是再追究下去,沈初月便会发觉她喉头颤动,将所有无声无形的啜泣一并吞咽。
沈初月的指甲漫不经心扣着方向盘胶圈,冷不丁就会回忆起从前。
她没有见过邱霜意声嘶力竭,没有见过邱霜意道心崩盘。
好像邱霜意所有的欢喜悲恸都存在于同一张面容下,这世间没有任何举动会让她扰乱心神。
可现在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
红灯数字每一帧跳动,都昭示着沈初月曾经思绪的叛变。
车内暖气细声隆隆,她听见了对方短促的呼吸。
沈初月暗笑就算邱霜意的人生摔下去,也总会有偌大的缓冲软垫为她挡去所有责任。
本是打心底抹去此番念想,可笑意并没有还未持续半秒,沈初月的心脏浑然揪疼。
她的直觉波动被撕开一小处碎片。
「所谓的后背……」
「邱霜意,会有吗。」
沈初月伸出手,拉住了邱霜意的指节。
发白的指骨渗凉,是南方迟迟不落的温度。
「那么邱霜意,到底有没有万重山呢。」
沈初月打破缄默,松开手,暗藏住颤动的双睫,轻说道:“保温杯里有温水。”
“好。”
邱霜意点点头,胳膊一伸正想要取中央凹槽的保温杯,顿时动作迟疑了两秒。
沈初月才意识到这人边界感如此严防死守,真不对劲。
邱霜意的唇里溢出声响,不安更加明显,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清音滚落:“月。”
好像等待面前人的默允。
沈初月调侃她:“女朋友想喝就喝呗。”
女朋友,简单发音,却格外诱人热切,沈初月坦然接住了这份馈赠的瞬间。
当最后字音滑落,会让人情不自禁唇角荡起上扬的笑。
于是邱霜意便也照做,拧开沈初月的保温杯,唇瓣碰触到银白的杯口,咽喉的线条滚动轻缓,最后落下淡淡的红润残余。
就像一枚漫不经心的吻。
看得沈初月喉咙泛痒,也有点口渴。
目的地是前几天齐娜推荐给她,是座不算出名的小山。
车能爬得上去,能看见城市的一部分夜景。因为也只有一部分,所以来往的人不多。
直到沈初月将车停到目的地时,解开安全带后,她并没有立刻下车,只是轻唤了一声邱霜意。
而是趁面前人转头望向她的瞬间,沈初月缓缓倾身,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了她的脸。
在这一秒,沈初月很精妙地捕捉到了面前人的晃神。
她掌心间未退的细茧摩挲着邱霜意的脸,指腹无言,慢条斯理地划过邱霜意的唇角,最温柔也最热烈。
爱意温吞,是还未沸腾、不足以烫伤肌肤的白水。
沈初月解释道:“外边冷,先揉揉回温。”
以前妈妈教会她的技能,可真毫无保留用在邱霜意身上。
她张开手掌,托住邱霜意的下颚骨,感受邱霜意吞咽时咬合的瞬间,会重塑起在某个亲昵的节点。
想起年少时邱霜意服下的止疼药,安抚着她的阵痛与局促。
邱霜意瞳孔很神奇,也很煽情,雾凇影绰藏匿倒映入虹膜,双眸轻微颤动,都像是风暴里向下扎根的树,柔软又坚毅。
克制与堵涩都难挡爱意泄露,车内暖气缓缓升温,蔓生出细微的拉扯。
过了一会,沈初月从车后座的纸袋取出那块暗红,格子围巾一把套在邱霜意的脖颈,沈初月又使坏凑近她的脸,淡笑说:“新买的,早早就洗干净了,就想着回来送给你。”
沈初月为她细心整理围巾的折角,并无压力地自嘲:“虽然和你的高奢小玩意比不了。”
她还记得之前邱霜意的那条丝巾,上一次落在东行区的出租房里,于是沈初月洗干净晾晒后才发现丝巾的边边刺有小众字母,后来一点点排除,才知道那是德文。
沈初月没见过德文,所以起心动念,她好奇搜索,才发现是德国小众品牌的高定。
很有意思的是,沈初月并没有落差感。
她对高奢一点兴趣也没有,以致于后来有姑娘揶揄她的宝贝鱼头车和邱老板的奔驰放在一起,分外滑稽。
沈初月不在乎邱霜意那辆到底是什么型号,到底需要不吃不喝奋斗十几年才能购入。
这都不重要。
沈初月面对此番调侃,总开玩笑反驳道:“邱老板的奔驰很好,但我的鱼头抢车位是半山第一。我缺德,专抢邱老板的车位。”
她打理着邱霜意脖颈间的围巾,绵柔蓬松质地,与肌肤相触,或许能遮挡此番潮冷的侵袭。
而沈初月总会趁机坏心掐一下她的脸。
邱霜意被轻掐时很少喊疼,只是眼尾末端猩红,荡开黏糊的尾音。
本想着将情愫隐藏在言语背后,却忍不住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在沈初月面前。
目光的魔力有多强呢。
不需要经过语言的编织、传递、解码,便成了一幅错综复杂的油画,难用几个简单的词语可去描摹。
彼此无言,最后沈初月受不了,先发制人轻吻在她的唇角。
「在与抵抗她的目光面前,我无能为力。」
「我自降旗帜。」
—
沈初月最后下车,打开后备箱,储藏空间并非密闭,只要将后座躺放,便会有格外大的空间。
她又从后座中抱出保温壶,是熬煮好久的红姜茶,井井有条地拧开瓶盖倒出半杯让邱霜意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