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仿佛万湖白那张坚毅且波澜不惊的脸就这么在远处冷冷看着他。眼带洞悉。他说——
“危屿青,井分苦甜,你喝到的又是哪一杯?”
声音依稀于眼前的人重合,带着凛冽的寒意。
危屿青神魂俱颤,发出一声挣扎怒吼,挥剑如满月,祭出惊天动地的一招!
眼前之人却以四两拨千斤,非但不正面对刚,反而故意将黑刀松脱开来,兀自翻身向后。与此同时,一直在外围飞快游走的张俊人终于如幽魂一般停下来,定在危屿青身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屠神丝将黑刀收回,轻轻一截。
刀锋划过危屿青肋下,登时鲜血如注。
他脸色发白,正欲反击,后背突然被人轻轻一点,哐当一声,青光宝剑自他中滑落,掉在地上。
张俊人笑嘻嘻地捡起那柄青光宝剑,在手里掂了掂:“这剑看着眼熟,不是你的罢?”
奇异的是,原本认主的法器却丝毫没有抗拒他的触碰,反而表现得十分顺从。
方才与危屿青对打的人此刻从他身后转出,与张俊人并肩而立,他将手挟在危屿青颈侧,低声道:“得罪了,文始派掌门,还得请你随我们走一趟。”
危屿青自是有口难言,事到如今,只能拼命看向自己带的那帮弟子们。
这一场战斗看的文始派弟子们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眼下哪怕有心说一句“休要带走我师父”,但看到方才闻歌救师父的惨状,再加上师父似乎真有旧事隐瞒,竟默契地不再犯蠢,只是战战兢兢聚集在一处,将他们提防看着。
张俊人看到他们的情形,转头问紫雷盟盟主:“这些人盟主还要么?”
那独眼盟主切了一声:“不过一帮子废物,我要他们作何?恩怨都是上一代的事,老子只要危屿青这个狗东西伏诛。”
张俊人便道:“你们若想做个见证,看看什么叫做真相,那就随我来。若不想,还请就此打道回府,否则下次再见到,休怪本尊刀剑无眼。”
那些弟子们小声商议几句,留了三个胆大的,其余便带着闻歌的尸体原路返回。
……
又一只灵音蛊扑扇着赤红色的翅膀,在年轻男子肩头盘旋,突然被他一把揪住,轻轻碾碎。
手上出现了腐蚀过的伤痕,但男子面上不见任何表情,轻轻合上双眸,平心静气,听着周围响彻云霄的哭号之声。
双极教中,寂静无人。陨日塔内,哭声震天。
圣主祭坛里,宿灵独坐在中心的主位之上,无视周遭被傀儡蛊操纵的教众们。只见他们以中心圣坛为圆心,依据在教中的身份地位,向外围坐开来,密密麻麻。若抬起头来,亦可看到每层的围廊里亦坐着数不清的教众,直到高耸入云的塔尖。
傀儡蛊虽然可以让中蛊者的身体失去控制,只能听令而行,却没办法控制他们的心思和头脑。也因此,这些教众们一开始并不知道宿灵到底有何用意,还妄图通过叫喊声反抗。
直到看到宿灵面无表情地杀了当中叫得最大声的,才骤然停止。
那三人是当胸被刺中心脏而死。
死后被宿灵翻过尸体,鲜血顺着他的脚边流进圆形的凹槽之中,并在圆心处交汇融合。
宿灵便蘸着那鲜血开始在圆心的空地上画下他们都看不懂的阵法。
面容沉静,眼神却像个疯子,极度亢奋。
他从容不迫地画好之后,坐在魔尊曾经做过的位子上,眼神扫过众生悲戚的脸,没有一丝动容。
他已经为自己,亦为这里的所有人准备好了结局,一场盛大的死亡。
以这些微不足道的死亡,来换取公玉玄的自由,或者说,是双极教的死而后生。
是的,向死而生,犹如凤凰涅槃。
这是他在血云寨里学过的最有用的东西。他在古籍中曾误打误撞看到过,血云寨曾有一拨先祖相信,人的死亡并不是终点或消失,反而是真正开始了生活。而人生在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因此,他们把墓穴建得华美宽大,将毕生财富都存放展示于此。
人从一出生,不过就是在向着既定的死亡前进。
想到这里,他所做的这一切就不再是绝望,悲伤,或者充满恐惧的。而是带着力量与信念。
宿灵满不在乎地忽略了手上的刺痛,发狠地捏破了伤口,感受着那种钻心的缠绵无尽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