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灵以手势打发周遭弟子出去,一口一口啜着,惨白的脸色总算慢慢透出些许红晕。他没瞧对面,眼神倒是先落在了殿门外。
正中央的那一片茫茫雪色中,远处水墨画似的群山连轮廓都欠奉,看来今夜月色不佳。
五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先开口,但最终在大家共同使眼色下,云崖还是率先出了声。
“东幽使身体可好些了?尊上现在如何了?”语气客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宿灵回神,轻扯嘴角:“问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先说我交代你们的事情进展。”
云崖立马看向杜部门主。
对方见状慌张起身:“教中安防又重新布置过,加了三层,人员都是最可靠的,保管罗上宫连只母蚊子都透不进来!”
宿灵嗯了一声,慢条斯理道:“若有问题也无妨,你提头来见便是。”
杜部门主擦着不存在的冷汗坐下。
云崖犹豫道:“我这里,南光使和北泽使都盘问了四轮,没什么结果。那个……”
“有话直说。”
“二位大人年纪都不小了,颇有些吃不消。特别是北泽使,本就胆小惜命,裤子吓尿了三条。”云崖颇有些不忍,“夜魔囚中如今人满为患,喊冤声络绎不绝,不如……就先放那两位回去休息,再派几个人盯着……”
啪嗒一声,宿灵将姜汤的碗不轻不重搁到桌上。
所有人俱是一震。
“安都峡的路线图可是都在仙盟手上捏着了,怎么,诸位现在不急着肃清内敌,难不成还要等人家攻到大门外,搞个里应外合开门迎客?”宿灵冷笑,“查不出来就继续查。你们的嫌疑是暂时洗清了,但不代表一直都会如此……”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众人望去,原是两名守门弟子将一人挡着,正在与他交涉。
“你管我何事?我要见东幽使,自有要是相禀,还需告知于你?呸!小爷跟着尊上出生入死的时候,谁知道你还在哪处尿尿和泥玩呢!”
那人音色很亮,朝气蓬勃。
宿灵本不想理会,奈何那两名弟子实力不够,竟叫那人左腾右挪见缝钻了进来。使用的俨然是魔尊自创的那套飘忽鬼影。
公玉玄虽然打趣自己只能算修炼废材,但满教中谁人不知这只是句自谦?单凭这一套被他称之为“不入流的雕虫小技”的身法,都能叫那些仙修们看个应接不暇,寻常人更是招架。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藏私。
四年前在殒日塔内,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放下豪言。说但凡追随他的人,灵脉、丹药、心法、修炼,凡是他有,众人皆有。大多数教众虽然也是一时热血上头,但打心底也并不真以为会如此。
没想到,这一魔指、飘忽鬼影,他说教就教了。
得他亲传者仅有三人,宿灵、云崖和桑阴。其他人都是间接学的。
桑阴也就罢了,一个不长心眼的大老粗,没什么可在意的。但云崖既得他真传,又被公玉玄刻意安排随侍在侧,倒像是故意拿来顶替他的。
那一日得知此任命,宿灵头一回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更何况,此人与自己一样,独独喜欢男子。
宿灵一开始还说服自己,云崖本就属意亦奇,两人又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不至于因为魔尊青睐就横生变故。但怪就怪……他的尊上实在生的太美了,用颠倒众生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谁又能相信这长云看到后会一直不动摇,他与亦奇就足够情比金坚?
宿灵不敢多想,他每每想起这些,都恨不得把手掌心攥出血来。
眼前的亦奇浓眉大眼,俊朗疏狂,他原本身姿就轻盈矫健,靠飘忽鬼影游走到了大殿正中。一看就比寻常教众更得这套身法的精髓。
不用想,肯定是长云教的。而长云能教这么好,更不用说,自是魔尊对他足够上心。
守门弟子没能拦住人,连忙都跪伏在门边告罪。
宿灵一挥手将他们赶出去。自己则看着眼前青年,面色阴晴不定:“你来作何?没见我等在商谈要事吗?”
亦奇一脸愠怒:“东幽使如今好大的派头,同你见个面说句话真是千难万险。”
“何事?”
“长云哥……”
刚起了个头,就被宿灵打断:“烦请诸位回避一下,待会儿再找你们。”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五人都带着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向亦奇,但无人说话,纷纷朝二人行了礼离开。
“你说。”宿灵朝他颔首。
亦奇一屁股坐到对面小几上,冷冷看他:“你还要把长云关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