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色如过眼云烟,几乎拉成一条线,在他面前刷一下后退。
风驰电掣间他已闪过数个念头。
这山野之间恐怕已成一座看不见囚牢,四周边缘应当都是那样的禁制,不允许他飞出去。
身后的人恐怕很快就要追上,然后不论黑白,清算与他。
令狐荀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才会临阵脱逃,要不……就是自始至终,他其实都没有反他师尊的水,只是埋伏得极深。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是他以前太小看他了。
总以为,掏心掏肺说过两句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会近一点了。
他想起先前冥鸿所讲,那些倭寇嘲笑昭南的话,什么舍身饲虎,抱女过泥,对石说法。
因怕女子绸衣脏污,僧人抱起女子过泥路,放下后又继续赶路。道人引以为异,僧人却说,我都放下了,你还抱着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放不下的人?
不,他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张俊人越想心口越疼,那根细针好像不满足于停留在先前那一处,开始反复提起又刺入,引得整片血肉都绵绵密密地疼。
用力吸一口气,差点疼得腿一软落到地上。
不,令他腿软的疼,好像也不只来自于那一处。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听见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
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不能被抓住!
此刻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强行从身体的不适中清醒了些,稍许变向,往西南飞去。
渐渐地,他看见了一片熟悉的空旷野地,蓦然现于一片松柏间。荒草凄凉,盖着皑皑白雪,偶尔透出些枯黄茎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默念烈阳真诀,闭目作用于眼上,很快看到当中那间孤独的茅屋。
张俊人下到半空中纵身一跃,径直跳进屋中。
外面不能躲,至少这里除非文始派自曝其短,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找不到。
阿祥的茅屋中仍然是两开间,维持着原貌。但房梁被人拿木条胡乱修补了,所以这房顶积了雪竟还没有迟迟塌倒。
只是从外间破了的屋顶处落下的雪堆了高高一叠,还冒着尖,就在牌位旁的地上,倒像是一座新盖的坟冢。
不知为何,他脑中闪过当时九节狼说过的话。
鬼门关,双峰对峙,中成关门,期间不过三十步。
地上的蒲团凌乱搁着,俨然还是那日他们离开时的模样。香炉里所有的香都已燃尽,旁边摆着一束还未来得及点上的香。
张俊人往里间又瞥一眼。
依旧是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不过这一回,那座青砖砌起的坟墓,似乎与这间里冰雪堆做的坟冢落到了一条对角线上。
无字碑依旧黑如幽潭,此刻却似乎反射出些许光泽。
他不由自主被吸引,走上前去想看清,离近了它又变回黑不透光的一块,非得稍远些,在靠近雪冢的那个角度,才能看见隐约起伏。
张俊人来回试了几次无果,忍不住想唤醒Siri询问情况。
但既担心结界外面有人听到,又担心在这里施法设禁制被文始派察觉。
正在犹豫间,已听到外面传来纷繁的脚步声。
有人落在不远处道:“奇怪,方才明明见他飞过到这边,怎么没影了?莫不是用了什么隐身术?”
另一人道:“你瞧这片荒地,奇不奇怪,按理说周围都是密林,为何这里突然荒了一块儿?”
第三人接着道:“这有何奇怪,你们都忘了洞龙村惨案了吗,百年前被路过的魔修一把大火烧没了,死了好些人。还是我派先辈竭力主张奔走,才把这些魔头伏诛。”
“是,魔修惯常如此!所过之地如蝗虫过境,都不把人命当回事!”
众人叽叽喳喳,一声豹吼乍响,惊得个别人大叫一声。不久后乐志的声音忽然传来:“此处为何要设置留影符吓人?难不成有什么妖邪?”
“只是不让人靠近罢了。”先前那名文始派弟子道,“这地方不吉利,怕不知情的山民误打误撞进来,再被吓到。”
“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地方无辜惨死的人多,难道不可怕么?”
张俊人心中一跳,蓦然回头。方才那句喜怒难辨的反问,不会听错,是令狐荀的声音。
“不对,这里应是有障眼法。”这回是楼西月,紧接着周遭突然一亮,茅草屋外界原本的朦胧的背景瞬间变清晰。
张俊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想也不想便冲进里间,打算躲到那无字碑后。
不成想手刚碰到那黑色碑身,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