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令狐荀躺在地上呵呵地笑,跟个神经病一样,一手挡着脸:“还是阿玄心疼我,也还是我听他的话。”
“你!”
张俊人一把没拉住勃然大怒的宿灵,差点一个趔趄摔在他身上,被宿灵慌忙扶稳:“尊上,你还好吧?”
张俊人终于冷了脸:“你们俩,再这样下去,一个两个都给我滚!”
公玉玄虽失忆,但不是变傻,余威仍在。当即两人都收敛了,分别在他身侧站定。
这两人不对付与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他边问边思考,两人互相制衡,不断给对方的回答纠偏补充,倒是让他把自己的情况与现状弄清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张俊人垂下乌睫,思忖一阵,对宿灵道:“你得先回去镇场子。”
宿灵未料到他会如此说,脸色一变:“可是尊上……”
“你听我说,”张俊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这般,连忙道,“你也说了,你我都不在教中,眼下教中无主,仙尊肯定也知道这件事,趁机找茬也未可知。你得回去主事,至少眼下里不能让大家知道我有问题,否则被有心人知道了,极易出乱子。”
“我回去可以,但这个令狐荀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着你!”宿灵直截了当道,“此人居心叵测,星晖仙君故意放他来找你,很可能是憋着什么坏水,总之……我不放心!”
“别说我眼下身体有亏,便是平日里阿玄修为这么高,我又能奈他何?”令狐荀轻描淡写道,“更何况我们一道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不是他护着我,就是我护着他,除了他这个人,我哪有什么居心?”
宿灵气得眼睛都红了,对张俊人愤愤道:“听到了没?我早说了此人就不该留!养虎为患,胆敢觊觎尊上!他算个什么东西敢垂涎于尊上……”
骂骂咧咧又要上去动手,张俊人扯住他袖子,对一旁令狐荀也失去了耐心:“你这嘴少说两句是会死吗?”
令狐荀无辜回看他,张了张嘴,故作懊恼:“阿玄教训的是,我听话,我不说了。”
还转头有些失落地移开目光。
不知为何,看他这副死样子,宿灵反而更生气了,磨牙吮血,手痒难耐。
张俊人清了清嗓子,对宿灵继续语重心长道:“你回去,也不是白回去,给我带几个可靠的人来保护我。还有,用术法替我把缘生幡封了,你拿回去着人研究一下,看有没有办法替我把记忆尽快找回。这才是正事。至于此人……”
他回头瞥了令狐荀落寞的侧影一眼。
“他说话不尽不实,但既然我过去迟迟不杀他,说明他与我尚且有用。”张俊人冷静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这话令狐荀也听到了,他浑不在意,轻扯嘴角随意一笑,还同看过来的两人悠闲挥了挥手。
“尊上……”宿灵担忧地望着他。
“你既是我最得力的属下,我自然再信你不过,但是……你也得信我。”他声音低缓,冷峻清隽的一双眉眼将宿灵望着,眼中迷迷蒙蒙,似藏着一场大雾。
很久以前,宿灵便被这双眼睛捕捉住,往后,再也没能从这场浓雾中走出。
此话出口,重于千钧,他不得不应。
其实他最初的愿望很简单,不过是陪着他守着他,再近些,更近些,最好越久越好。奈何在他身边的时日越长,越发身不由己。他帮他越多,反而把自己推得离他越远。
宿灵神色浮动,他不甘心只是这样。
那年大雪如絮,那人披着漫天风雪朝他走来,长身玉立,倾身递给他黑暗中的唯一一线生机。
宿灵垂眸,盖住眼中纷乱,将视线落在他青白的指尖上。沉默一阵,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递过来,塞到他手里:“属下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俊人正要打开,被令狐荀厉声制止:“小心!里面有蛊虫!”
张俊人停住,抬头看宿灵。
宿灵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忍声道:“尊上,这是护体蛊。你且服下,若你遭遇危险,我可与你分抵一半伤害,多少或能保护你的安全。”
说着他自己也服下一只蛊虫,将另一只瓷瓶递给他,涩声道:“此乃生死蛊,我服子蛊,你拿母蛊。从此后,由你来掌握我之生死。”
“你这是做什么!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如何能够随便交予他人?”
“尊上不是他人。”宿灵轻声道,若无其事抹掉嘴角流下的一缕血,“从很久以前开始,我的全副身家性命就是尊上的了。玉坠,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他笑了笑,睫毛簌动,与张俊人对视:“尊上活,我便活,尊上死,我亦死。还请尊上珍惜自己性命。这是属下的请求,你答应我,我这便离开。”
张俊人看他良久,见他神色坚定,只得叹口气,将那瓷瓶的塞子拔开。
“不可!”
令狐荀突然插手上来,似要抢夺,被宿灵挡开。
“滚开!我没杀了你,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你不要再干扰我尊上!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宿灵恶声恶气挡到张俊人面前,喉头忽然一哽,以手捂嘴,鲜血从指缝间星星点点地溢出。
张俊人一把扶住他,另一只手上,子蛊慢慢爬出来,张俊人看了一眼,将它送到唇边,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