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缘生幡内,万鬼哭号。
乌圆将自己硕大的身躯盘成一个圈,里面聚集着比肩接踵、瑟瑟发抖的乡民们。
月黎与令狐荀分立两侧,一个用力挥舞着手中仙剑,另一个则依旧没有收了血煞,而是把先前织好的碧涛解像个罩子一般倒扣在乌圆周围。
无数曾被吸入其中的怨魂常在不灭,又鲜少能接触到新鲜的生魂,个个形容癫狂。它们没有实体,成群结队,被中央的妖兽、凡人与修士吸引,眼冒绿光,越飞越快。
最终形成了一道拔地而起的黑色飓风。
哭声笑声骂声怒喝声声声入耳,这缘生幡内俨然一座人间炼狱。
好消息是令狐荀的血似乎天生克它们,那张血浪编织的网子但凡一碰,就能令那些恶鬼身上燃起一阵青烟,疼得它们打滚,嚎叫着跳开。
坏消息是,令狐荀也快支撑不住了。
“你不是说叫花子很快把我们放出去?他怎么还没动静?再这么下去,我看咱们不用出去了,都在这里化成厉鬼了!”
月黎的声音尖锐刺耳,透过有穿透性的哭号声从对面传来。
他是背对着令狐荀的,没有看到此刻对方那张更为吓人的脸。
他面白如纸,嘴唇都开始发青,胳膊在微微颤抖,整个人已是势穷力竭的紧要关头。
偏偏在这种时刻,时间的流速好像也慢了下来。
令狐荀脑中掠过的却是早先自己扼着公玉玄的脖颈时,对方看向他,那怜惜的眼神。
很奇怪,明明快死的是他,他却在可怜自己。
你就一个人,有多少血可流?
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向来把自己的流血流汗当作理所当然,所以第一次听到,给他的震撼之大,比之刚从化神之劫中苏醒,发觉重生的那一刻更甚。
“这地方咱们自己能冲出去吗?”
有胆大的乡民在问。
令狐荀摇摇头,突然清醒过来:“再坚持一下,他定然会送我们出去。”
……
缘生幡外,星晖仙君那双幽黑的雁眸注视着眼前的公玉玄,眼底几度浮沉。
他忽的仰天大笑:“魔尊当真是把这人心玩透了!比当年那个心思蠢直的傻孩子要强。”
“敢威胁与我?你有点胆子,但就不知道吃不吃得消这代价。”
他往前疾走两步,脚踩着那缘生幡,一把捏起公玉玄的下巴,将不知何时捻在指尖的丹药放入他口中,轻轻送力,确认他整个儿咽下才松手。
张俊人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抠自己嗓子眼。
然而吐出了好多酸水,也没见那个该死的丹药半分踪影。
星晖仙君袖手笑道:“没用的,我喂你的是十绝穿心丹,天上地下独一份,根本到不了你腹中,便早散开了。此丹在十个月以内相安无事,但若十个月后你还不来找我,便会如万箭穿心活活痛死。”
张俊人气喘不已:“我找你,你就会给我解药?”
“那就看你表现了。”星晖仙君哼笑一声,“你若能证明自己有用,我再多留你几日又何妨?若无用,我自会给你换种死法,免去你一些痛苦。”
“我还以为仙尊手段会磊落些。”
“对付你不需要磊落。”
张俊人无意与他再多言,伸出沾满污泥的手去拽缘生幡,拽了两拽,拽不动,咧嘴道:“麻烦仙尊让一下。”
星晖仙君慢慢挪开云履,后退两步,负手而立。
其实现在如果使用幽冥之气,未必不能将这古怪的毒逼出。但缘生幡着实厉害,那些人多在里面呆一刻,都有一刻的危险。而且若用尽了幽冥之气,恐怕他一时半会儿也再难寻到丹药短时间内补气,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重新打开缘生幡。
张俊人深吸一口气,低头掩住眼中闪烁,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就下了决定。
他屏息凝神,手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将那幡操纵着缓缓升至半空。
他这一生,能活成这样,过去想都不敢想,如今看来,也算痛快。
世道坏了,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可是人不是这样的,人是不能只靠利活的。
人得有大义。不然连妖怪都他们瞧不起。
黑气暴涨,黑影窜来窜去,从幡上到他身上,再从他身上,回到幡上。
幽冥之气如潺潺小溪,只能汩汩流出,根本没办法与那魔气相提并论。
张俊人头上的汗水迅速凝结,大滴大滴地滑落。他脸色再严肃不过,此时此刻,严肃转变为凝重,复又化作痛苦。五官扭曲,眼前一片模糊。
四肢百骸,丹田之内,无一处不像针扎似的疼痛。身体叫嚣着,根本再也逼不出更多幽冥之气。
他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