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只是礼有礼制,教有教规。确保教众遵循规章,乃我死部分内之事。”
“你倒是个尽职的。”张俊人负手踱步下来,在云崖身边转了一圈,又不紧不慢走到令狐荀身边,绕着令狐荀与一旁穿华服的红衣少女打量了一遭。
那少女原本就是普通村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看得方才这戴面罩的男子形如鬼魅,转眼便杀了先前那个顶厉害的大祭司,简直与噩梦中最狠厉的凶煞恶鬼一般无二。但瞧他凑近来,吓得紧紧贴着那青铜鼎,双手捂脸,连泣音都不敢发出,抖得像个筛糠。
倒是令狐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躲不避,与他对视。但见对方表情玩味,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早晚也要将你吓这一下。
张俊人移开视线,轻飘飘一甩长袖:“既如此,那便继续。”
云崖转身欲去,肩膀忽的一沉,扭头看去,竟是被公玉玄按住。
后者笑吟吟的:“我亲自动手。”
“这恐怕……”
不等他说完,张俊人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施施然走上前去,率先来到令狐荀面前。
令狐荀也不做声,紧盯着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眼中笼罩上一层阴霾。但见他当真举起匕首,才道:“教主,此刻大明神仍在我身,你动我,不怕对神不敬?”
“不杀你怕神降罪,杀你又怕对神不敬,这该如何是好?”张俊人啧啧一声,故作冥思苦想,眉头收紧,复又松开,“本座知道了。”
他状似随意,一把扯开令狐荀领口的衣裳,还未等对方反应,两指擒住他脆弱修长的脖颈,手中寒光一闪劈过。
令狐荀只觉颈子上皮肤略一刺痛,即刻有液体汩汩流出。他心中一凉,脸色瞬间转白,抬手要去捂脖子,反而被张俊人眼疾手快反扣住双臂。下一刻,那人幽冷淡然的声音随即响起:“宿灵,取只干净的碗给我。”
宿灵将瓷碗递过来,张俊人接了,在令狐荀颈侧摆好,另一只手用力,拽着他倾身少许,轻轻倚靠在自己身上。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可闻。
只见鲜血如涓涓细流,在少年清晰深刻的锁骨间迅速蓄满。
令狐荀原就是长身量的年纪,身子单薄清瘦,锁骨更如倒扣的小碗般精致流畅。随着张俊人这一拉,血水从善如流悉数倒入碗中,待接满这小半碗,他才捏着少年手腕,引他的手移到伤口处,以指腹按他指尖,示意压住。
这一番举动丝丝入扣,激得少年肌肤上微微颤栗。
“你……”
令狐荀剩下的话却被张俊人一个眼神止住。
他径直掠过他,又走到那位祭品少女面前如法炮制。这一次倒是比对令狐荀友善也亲切许多,甚至亲自蹲下轻言细语,几乎是哄着她一般拿到小半碗血。
宿灵将烈酒又倒入碗中,这回瓷碗已经再满不过。
张俊人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你们那大鼎人祭,都是出自前西冥使之手,已知道他先前心思不纯,本座怕有诈,可不敢直接受用。既然你们执意要喝,本座只取这一小碗,同你们分饮了,即便有毒,大家也同甘共苦,想来也不过腹痛一阵,不大要紧。”
说着便命人拿来一盘酒杯,先自斟一杯。又将一杯斟满,递给云崖,紧接着匀了些给北泽南光二使,其他各部门主。
众人哪敢推脱,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接下。
张俊人与他们分别碰杯,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其余教众笑道:“这血若还有兄弟想喝,我便再放干,但若真喝了遭遇不测,本座救不了,你们自去到底下去找那逆贼算账罢。”
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哪还敢再多嘴一句?
“若不喝,那这两位人祭,本座还要留着盘问,就先带下去了。”
他朝下一挥手,长云与亦奇出列领命,将二人分别押解离开。
待到全都饮闭,各自回座,气氛才慢慢松快起来。
这一番变故后,张俊人后知后觉感到手脚乏力,独坐在教主宝座上不动声色,单手支着下巴继续欣赏乐舞。
西冥使一死,不论其他二位使者和各门门主心中如何看待,但表面上还是都选择了臣服,连同那些前来观礼的小教派们,纷纷上前敬酒以示诚意。张俊人自是来者不拒。
特别是胖乎乎的北泽使,笑容可掬,红光满面,态度最为热情。
也难怪,先前的东西南北四使当中,西冥使势力最大,东幽使最受宠,南光使最佛系,北泽使则实力最弱,也最为惜命。
张俊人忍着耐性听完对方啰七八嗦的敬酒词,将杯中烈酒一口饮尽。
呸!
不是他吐槽,这安都侠乃至整片魔域怕是都没什么好酒。这么重要的庆典,只会拿这种烈呼呼的烧刀子来凑合事。他前世本就酒精过敏,又因喝酒误事才害了性命,现在喝了好多杯这号称烈酒之王的北方佳酿,更是腹中似火烧火燎,难受得紧。
但面上又不能显。
一个不胜酒力、酒量太浅的新任教主,毫无疑问就是把自己的弱点往对手手上递,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绝对不行。
只好暗暗在袖中攥紧拳头,保持清醒。谁成想再活一世,居然还得陪酒。他在心中叹息一声。
北泽使忙不迭跟着喝完,脸都笑成了一朵花:“教主好雅量!那个,方才听闻教主提及灵脉,丹药,心法,修炼,属下还有个问题想替大家伙儿请教。”
“说。”
“您说凡是您有,我等统统都会有。那个,属下一直听说延麟冥书神乎其神,还有您曾亲手炼制的九鼎神丹也与修为大有裨益,不如……”
张俊人抬了抬眼皮:“你的野心就这么点?”
“这……”
“我既然说了会有,那便都会有。但若你以为只有这些,就实在太小瞧本座了。”语气是有些不满的。
“属下不敢!”
张俊人不耐道:“你先稍安勿躁,一个月后,我自然会将好处一一公示,好叫大家有章可循。”
言罢挥了挥手,连眼睛也跟着闭上,意思已然十分明了。
北泽使立即收起嬉皮笑脸,朝张俊人一拜,识相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