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月姮的女子因身形单薄,率先支撑不住,倒地昏迷不醒。
“月姮!月姮!”
浥尘一面要搀扶与她,一面还要继续寻找出路,自己也吸入不少瘴气,神志不清。到最后索性将自己舌尖咬破,提剑对着眼前藤蔓劈刺起来。妄图暴力开出一条路来。
此举并未对那些粗壮藤蔓造成太大影响,反倒惊得数只路过的水鸟啼叫着飞了起来。
笑卉夫人那时本在极渊里泡着养伤,她耳聪目明,忽听得这反常叫声,耐不住天性里的好奇,又化成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翅鸢飞到上空盘旋,想要一探究竟。
果真不多时就远远看到浥尘摇摇欲坠的模样。
迷障林的破局便是飞向高处。因那瘴气浑浊发沉,一般只能在地表面上徘徊。是以她变成黑翅鸢后,也并不十分惧怕那林子。
她在他还剩一缕意识的时候,屏息俯冲了下去,稳稳地叼住他的后襟,将他拎起。随后飞过密林,轻轻放在极渊的浅滩边。
在确保他还活着后,又折返回去救了月姮。
月姮中毒已深,一时半会儿看着不太可能醒转。倒是这个浥尘体格健壮,还可以稍微抢救一下。她用笨拙的翅膀,将他的头扳向一侧,还给他拿叶片喂了水。当然,因为这幅身躯的缘故,大多都沿着他微张的嘴唇,流过棱角分明的下巴,流过凸起的喉结。
“你是谁?”
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笑卉夫人立刻展翅飞走。
他的手指堪堪碰到鸟儿的尾羽,微微一下,转瞬即逝。
匆忙间,她不忘看他一眼。
那时,她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化形成人的念头。
浥尘清醒过来后,并未在那处多呆。他在这处树干上刻了一个图案,便扶着师妹匆匆离开。
他刻的是朵玉芙蓉。笑卉夫人觉得很好看,没舍得毁掉。
后来不过数日,某天夜里,浥尘又回来了。就在那极渊边上,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圆圆物事,对着嘴吹了起来。
那声音呜呜咽咽,与流水潺潺,鸟兽虫鸣,风吹树叶一并劈头盖脸地砸来,令她应接不暇,一时之间迷了心窍,竟大着胆子从池子里浮上来,化形成一只小小的凤头须赢,朝他那处游去。[1]
一曲奏毕,她尚在陶醉中,浥尘忽然间将脸转了过来,看向她,目光清明,眉眼湛湛。
“是你,对不对?是你救了我。”
笑卉夫人心生怯意,忙不迭调头就往湖心游去。
就听浥尘用清冷的声音道:“我探得出你身上灵力,你非寻常走兽,是有灵的。”
“我无恶意,只是想谢你救命之恩,看得出这曲子你很喜欢,其名《风雅》。承蒙不弃,我这几日都有空,可以每日来吹与你听,好不好?”
说到此处,她的笑容中带了几分苦涩。
“其实,阿宝实在抬举我了,这当中,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男女情谊。彼时我与他之间,天差地别,我连个人形都没有,什么都不懂,哪来的感情?他说那乐器叫埙,我听得似懂非懂。”
“因为这首埙曲我很喜欢,他为人也亲切,我便慢慢与他相识。我们无法沟通,他便同我打手势。”
“后来更熟了些,我有心炫耀,朝他展示我化形的本事。有次不小心失误了,还露出过真身。大约我真身的确丑得惊世骇俗,他当时明显是被我骇着了。后来我让他形容一下我的真身。他说我‘皮肤松垮,全身凝胶状,五官好似融化的蜡烛,糊在脸上,软若无骨’。”
“我那时还没心没肺,只知道傻笑,却没察觉到自己的心里,实则是刺痛的。但好在,他没有因此就不理我,我又觉得,他是个不以相貌评判的好人。”
“再后来,我学着化形成人。一开始,我化形成他。因为我瞧着他最顺眼。可是他却不喜欢,他皱眉说,面对面看另一个自己,实在奇怪,叫我不要再这样。我只好去化形成别人。我统共就见过两个人,不能化成他,就只能化成那个师妹了。”
“他瞧见了,倒也没说什么。慢慢开始教我说话认字,与我耐心说起人间见闻。那时确实好笑,我虽痴长他这么多年岁,却连稚子也不如,这不知那不知,从他那里学习,恁大个人,却好比孩童牙牙学语,也算奇闻一件了。”
这时邪主又提醒道:“夫人,三句话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