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不再语带调侃地讽刺二皇子不要脸了,他的面色一点点变得铁青,目光晦暗不明,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一下紧一下松。
谢必安见状,没有逼迫过甚,反而退了一步:“大人不如再想想,我相信大人会给二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指挥麾下众人后退了几步,远远围住了这边。
使团扎营是在一片荒野,夜风凉得彻骨。小范大人没有回营帐,而是远远地坐在使团众人看不到的避风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篝火一点点燃尽,直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
言冰云坐在范闲身边,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先寄信给洛九?”
“信是要寄。”小范大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书,随意撕了张纸下来,简短的写了几个符号,然后拿着纸愣了片刻,又塞回怀中。“但是应该等不到洛九赶回来。”
“相隔遥遥,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黄花菜都要凉了。更何况,谢必安恐怕不会让我们成功把信寄出去。”他抬头望着天,篝火熄灭让漫天的繁星更亮了几分,星星映在他眼中,又点燃了他的双眸,“我也没脸干等着洛九回来。”
“老师是堂堂鉴查院三处主办,李承泽诈他一下还行,想杀他难于登天。范思辙是范府嫡子,李承泽不会冒着与范府结成死仇的风险动他。他真正能拿来威胁的,只有洛九的徒弟。而她们,原本没那么显眼的。甚至对外洛九都不让金燕子说是他徒弟,只称是案子的证人。”范闲的半边脸隐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下,看起来有了几分沉郁。
“是我托关系让她们上了最好的学堂,是我让她们显得如此重要。我把洛九的弱点堂而皇之地展露给京都的大人物们看,却没想着派人好好保护她们。”
“洛九离京之前,只托付给我这么一件事。”
“他的徒弟,我要亲手救出来。”
言冰云看着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的范闲,拧紧了眉:“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反而乱了方寸。亲手救人,你怎么救?你甚至逃不出这个包围圈!”
“你知道为什么李承泽派一个人去对付洛九,却派七个人来对付我吗?”范闲不答反问,语气带了淡淡的自嘲,“因为他知道,我才是我们两人中的那个弱点。他的八家将,加起来可能也打不过洛九,可是只要七个,就足够活捉了我,然后让洛九束手就擒。”
“他能拿到老师的手套,是因为老师的弱点是我。他敢以此计对付我们,是因为洛九的弱点,还是我。”
“想要自救,很简单——让弱点消失。”
小言公子眼神一动:“你别胡来!”
范闲这次笑得真诚,和刚才面对谢必安时藏着无边怒火的假笑完全不同:“放心,我不会胡来的。只是,要麻烦你。”
他的金蝉脱壳之计简单直接,但不得不说,也很有效,至少说服了言冰云。
也取信了谢必安。
第二天凌晨,当闻名京都的快剑,二皇子身边的近臣在看到言冰云从身后一剑捅入范闲腹中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快剑吓掉了。
——天可怜见!这个问题超纲了!二殿下只交代了范闲同意或不同意要怎么办,没说范闲要是死了可怎么办!
因为二皇子也从未想过杀了范闲,或者说,从未想过只杀范闲和洛九中的一个人。在他的计划中,要么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要么,雷霆一击把他们同时斩尽杀绝。
谢必安想不明白为什么言冰云要如此干脆地斩杀范闲,还说什么这是给二殿下的投名状。二殿下没想要他的投名状啊!但他此时无法思考太多,有一颗巨大的冷汗从他头上滑落,砸在了地上,因为他突然醒悟了一件事:等洛九赶来,怕是要你死我活!
他们是拦截了范闲夜间放出去的信鸽,可谁知道洛将军会何时返回使团呢?
“毁尸灭迹!尽快离开!”谢必安嗓音干涩无比。
范闲的计策太成功了,成功到完全超乎了谢必安的预料,让对手彻底乱了分寸。他的假死装备和毒药太逼真了,逼真到完全骗过了二皇子手下的七位家将。
也,完全骗过了奔袭一夜赶来的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