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大人这次爬都爬不起来,没法拽着好友不让人上厕所了。他躺在地上看着洛九离开的背影,总担心他会再一次把他弄丢。
唉,他没骗言冰云,今天他是有点大病——失去洛九后应激障碍。
好在,这次洛九没有走丢在净房,他很快便回到了范闲身边。接下来一整天,他都陪着好友,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我觉得今晚我们能睡个安稳觉。”夜晚的营帐中,洛大人神色舒展。
“谁知道呢?以防万一,还是戴上吧!”小范大人强行把一对金手镯套在好友手腕上。
小言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穿金戴银,全副武装,仿佛不是要安寝,而是要逃难一般。但是他今日被范闲的“病情”震惊了一天,已经无力吐槽了。
洛九笑着任由范闲给他系上一条华丽的玉带,明白好友这是被沙漠之旅的贫穷种下了心理阴影——钱袋带不走,银子塞进怀中也没用,似乎只有金冠被带入了梦境中。所以范闲打定主意这次把所有的贵重物品“穿”在身上。
他不知道,洛九实际上十分确信,范闲今日能睡个安稳觉,从此以后都是。
不管这是魂魄不稳还是别的什么伤,每一夜的梦境穿梭不会对人有任何好处。让人折寿的彩虹风暴、让人失忆的海市蜃楼,范闲都最好不要再接触了。几日下来,他已经摸清了那种无形无质的流动。今日一整天都和范闲待在一起,让他成功把所有“伤势”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洛大人自信满满地陷入梦境,在下坠中随意挑了个光球进入,谁知那么快就打了脸——他还是看见了范闲。
小范大人落魄得像个乞丐,他正在惊呼着逃难,身后还跟了个同样衣衫褴褛的马夫,马夫居然还牵了匹瘦马。
——怎么会这样!范闲还是没能挣脱这梦境!洛九的心沉入了谷底。
“安之!”他一把拦下了忙于逃命没注意到他的好友,“你怎么会……”他咽下了怎么会在这里的话,转而问了句“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这时,身后远远追来一个农夫,一边猛跑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吼:“还我地瓜!”
小范大人捏住手中的地瓜,闪身又想跑,被拽住了手臂。
“没事了,没事了。”洛九柔声安慰。
他此时已经看出,好友不记得他了。
他忍住心慌意乱,安抚着眼前这人急于逃跑的情绪,转身对那个气喘吁吁地农夫抬了抬下巴:“地瓜多少钱,我买了。”
这红衣公子一身华服,气度非凡,农户原本抄着棍子一脸凶相,此时也不敢造次。他对着洛九点头哈腰:“这位公子,对不住,对不住,冲撞了您。都怪这乞丐,他偷我地瓜,还差点偷走我的老母鸡!”
一枚金戒指扔到了他怀中。
“把老母鸡给我们炖了,地瓜烤几个,再整一桌好菜。”洛九淡淡吩咐了一句。原本,他是不至于这么无礼的。可若是他不在,这农户差点就打了安之,他没法对这人客气。
好在,农户也不在意洛九的礼节。他用牙咬了一口手中的戒指,眉开眼笑:“是是是,公子,不,贵人请随我来!”
洛九转头看向范闲,语气很软,带着小心翼翼:“安之,我能陪你吃个饭吗?”他怕好友不肯受嗟来之食,姿态放得极低。
不认得洛九了的小范大人眼神一闪,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个马夫,眼神示意要带他一起。
“老伯也请一起来!”洛九连忙补充道。
两个人这才跟上了洛九。两个年轻人走在前面,马夫低着头牵着马,跟在两人身后。穿过长长的田埂,他们来到了农夫的家,农夫的妻子给他们做了满满一桌菜。
年轻乞丐和马夫老伯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洛九在旁边陪着,也筷子不停,吃了不少。对面这两人的头发油腻腻的,指甲缝里都是污泥,可洛九的洁癖似乎消失了。
酒足饭饱,三人一起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想去这附近的城中歇脚,不知可否同行?”洛九温声问道。农夫此时从院子里走进来,听到这位公子这么说,便一步跳过来想自告奋勇带路。人家指头缝里漏出仨瓜俩枣,足够他们嚼用半年!
可是洛大人一个眼风扫过,农夫便不敢说话了。
年轻乞丐挑眉看着这一幕:“行啊!”
他面上乌漆嘛黑,身上脏污不堪,眼神却一直很清亮。此时眼波一转,竟有了几分风流之色。
附近的城池不远,走过去的路上,还是两个年轻人在前,马夫跟在后面。
洛九没有再喊过安之。
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他已经察觉,这个人,不是安之。
他甚至觉得他不像个乞丐。因为他身上有一种连安之都不曾有过的,在蜜罐里泡大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