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南小镇爆发了瘟疫，白玖给几人分发了药丸，为了摸清情况，还是分头行动。

玉衡扯扯赵远舟的袖子，“我要跟英磊一起，好吗？”

事态紧急，赵远舟无声应了应，各自奔向不同的地方。

玉衡他们来到一处药房，里面有个男人叫温宗瑜，是白玖的师父。

得到消息因为妖物做祟才会如此。

玉衡不由得想起乘黄说的，初代神女因为瘟疫而死，难不成是蜚吗？

赵远舟在他身侧，看他认真思考，低声问，“是不是想我？”

厚颜无耻。

玉衡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不过他没说什么，默认，面上是笑容。

和这样纯粹专注的眼神对视，赵远舟刚想的骚话忘得一干二净，摸摸鼻子，侧过头去

啊，好像反被调戏了。

他们去往戾气源头处，走入一条幽深的巷子，随着阴风而来的还有哭声，白玖吓得三魂六魄都没了，躲在玉衡后面搂紧他的腰。

一阵纸钱冲他们飞来。

玉衡召出武器，将剑拔出剑鞘。

卓翼宸亦是握紧云光剑，剑气成一张盾，护着众人。

玉衡冷静地环顾四周，感觉到腰上力道一轻，下意识转身，就闪现一个蒙面身影的男人，扔了枚暗器，爆发出强烈的迷烟。

玉衡捂住口鼻，一瞬间的功夫，他就听见了白玖的求救声，“小卓大人，救我！！！！”那声音逐渐远去。

卓翼宸马上冲进迷雾，赵远舟和玉衡紧跟其后。

他们追到了一个庭院，角落只有昏迷的白玖，而卓翼宸不知所踪。这是阴谋，为了引蛇出洞，他的目标是卓翼宸。

玉衡面色焦急，他看赵远舟，“是我的错，卓翼宸会有危险。”

如果他能保护小玖，卓翼宸就不会被抓住。

赵远舟摇头，握紧他的手，“放心吧，别着急。”

他们去棺材铺，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没有卓翼宸的影子，最后在棺材上发现了血。英磊闻了闻确定是卓翼宸的。

赵远舟打开棺材，躺了进去，文潇让他带上白玖，两人在棺材里消失。其他人也进去，众人穿到灵犀山庄，地上到处是尸体，还会爬动。

白玖胆子小，吓得抱住最近的玉衡，毕竟是个孩子，又不是婴儿，重量还是足足，他整个人被差点扑倒，幸好后腰被一只手紧紧搂住。

待会儿要是摔下去不知道有多疼。

赵远舟抬手念咒，“破！”

幻境这才消失，白玖还在闭眼吱哇乱叫，玉衡脸上全是他的口水，耳朵嗡嗡嗡，根本听不清别人的声音。

他想，大概自己要耳聋了。

赵远舟直接从后面提起白玖的衣服，强行剥离两人，用手撑开他的眼睛，“都是假的，幻象而已。下次不要随便往玉衡身上扑，没轻没重。”

白玖才敢睁眼，拍着胸脯放松，四周果然平平静静，没有任何怪物。

玉衡终于歇口气，用手帕擦脸，赵远舟见此，低声念咒，“净！”

脸上刹那清清爽爽，舒服多了。

一阵风声起，叮叮当当响不停的占风铎尤其诡异，这里是戾气的源头。

有人阻止他们上昆仑。

白玖本想往玉衡身上靠，看了眼赵远舟，只好在裴思婧后，揪住她的袖子。英磊看不下去，把他拉过来，给自己的袖子给他。

“男女授受不亲！你和裴大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 我才几岁啊我！你脑子里塞了个包菜吧你！”

“……你拉着她，她都没法开弓引箭啦！妖怪来了，怎么保护你？”

白玖短暂想了会儿，顿时发现这话的熟悉之处。

“你不要学卓大人说话！”

英磊嗤笑，“谁要学他啊。”

他走到玉衡面前，把自己的袖子亮出来，“月宝，你害怕吗？你可以牵着我。”

玉衡不忍拂了他的意，“好吧。”

英磊开心又得意，瞥了一眼撅嘴的白玖，“还是我们月宝最讨人喜欢。”

白玖无语，“哥哥那是拿你没办法。”

只有哥哥才会忍受这个野人的纠缠，不对，还有赵远舟那个坏大妖。

简直太可怜了。

他在心里深深叹气。

卓翼宸之前在棺材上留下的痕迹，此处应该也留了。他们展开搜索，找到了一个铃铛，顺着它往庭院深处走去，走进荒凉的大堂。

里面有一只妖，他穿得破破烂烂，浑身很脏。

胆小地在角落。

他就是蜚。

文潇蹲在他面前，询问卓翼宸在哪儿，蜚纷纷摇头。

“可能你描述得不严谨，所以他不认得。我试试。” 赵远舟说，“你见过我们的朋友吗？他穿着一身蓝色衣服，没我高也没我俊。”

玉衡笑。

白玖无语地看着赵远舟在脸上划拉。

这个妖也太自恋了。

蜚继续摇头。

白玖挤开赵远舟，蹲在蜚跟前，“你见过我们的朋友吗？比这个大妖高，比这个大妖俊。”

蜚突然点头。

白玖大笑，“哈哈哈哈，看吧，做人还是要如实如尽……”

赵远舟沉默，这妖的审美简直了。他无奈摇头，瞧见玉衡也在笑，故作娇嗔地看他。

又问蜚，“这里是不是有密道，他被带进密道了？”

蜚继续点头。

跟着蜚，他们进去密道，里面很昏暗，蜚独自一人举着油盏。

玉衡谨慎地观察周围，轻声问旁边的白玖，“害怕吗？”

白玖一开始还不确定跟自己说的，直到玉衡问了两遍，他抬头，男人低眸温和笑了笑，“如果怕可以牵我的手。”

莹润白皙的脸好像在发光。

白玖屏住呼吸，拉起他的手。

英磊在后面见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嘿嘿拍胸脯，很是豪爽，朝玉衡笑，“月宝，牵我的手，我保护你们。”

白玖强压心下的不悦，这个野人和赵远舟一样讨厌。

赵远舟回头，把这一切听得清楚，他咳嗽着，正色道，“这样吧，有个办法可以不用吵。”

几人：？

他走过来，掰开玉衡被牵着的两只手，自己握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我牵，就不会吵架啦。”

白玖这辈子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妖，他不满地说，“你跟我抢哥哥干嘛，果然小卓大人说得对，你就是变态，下流！”

赵远舟嘁道，“你几岁啊就懂这些？我三百七十岁那年才第一次知道男女之情……”

玉衡长长哦了声，他不知道这些，赵远舟很少说他的事，一时八卦心涌起，“那你的初吻是多久没的？你有爱上过什么妖啊人啊的吗？”

活了这么多年，应该亲过不少人吧。玉衡炯炯有神的眸光在黑暗环境中明亮夺目，赵远舟被口水呛到，脸上异色明显，悄悄把目光放在他的唇上。

一定是故意的。自己只跟他亲过，还说这话。

袖子下不轻不重捏着他的手指。

白玖看赵远舟半天说不上话，阴阳怪气，“没准孩子都有几百个呢。”

赵远舟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这么多年他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孩子是怎么搞出来的。玉衡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面露难色，有几分不悦和气愤，随后很认真地点头

这么丰富的表情，赵远舟为自己默哀，完了，小家伙一定胡思乱想起来了。

果不其然，嘴一珉，哼了声看也不看他。手直缩不让他牵，害的赵远舟牢牢握住。

浓眉一挑，看你怎么办的意思。

玉衡唇语道，“松不松。”

赵远舟摇头，得意地笑。

下一秒，玉衡毫不留情给了他一个肘击。

“呃！”赵远舟差点跳起来，松开微凉的手，热乎乎的掌心接触到空气，一阵瑟缩。

文潇凝道，“怎么了？”

玉衡表情无辜，他侧头看赵远舟，“你怎么了？为什么发出奇怪的声音。”

真是哑巴吃黄连了，赵远舟苦笑。可细细品味玉衡刚才的行为举动，心里莫名变得很愉悦，腰间隐隐作疼，余光是玉衡有些担心的眸光。

那份愉悦开始成倍绽放，他嘴角是一抹狡黠的笑意，在玉衡多放了几眼在他身上时，又故作疼痛的抽气。

“……”玉衡心乱如麻，没有意识到某人犯戏瘾，愧疚地咬唇。

赵远舟哀伤地看他。

反应呢，快过来安慰我这个高贵的猿——

然后，玉衡转头不看他。

竟然选择！眼不见，心为净！

赵远舟整个妖都不好了，心里酸涩得很。

“快走啦。”也许是空气不舒服，玉衡有点头晕，面上有几分烦躁。

肩膀被轻轻拍了下，玉衡回头，是蜚血污的脸，此刻带着友好的笑容，不过在这黢黑的环境下还是显得惊悚。白玖看过来，他本来就怕妖，重重吸气后双眼翻白，差点直接死掉。

玉衡抿唇，头更晕了，“怎么了？”

蜚知道自己吓到他们，眼中抱歉地笑了笑，指着赵远舟身后被轻纱覆盖的墙壁。几人扯下，上面是一个青衣女人，底下是朝拜她的人，手腕都有红绳。

青耕。

小麻雀。

文潇跪拜青耕的石像后出现暗道，赵远舟和文潇先进去，没想到石门忽然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其他人。

玉衡有些担心，大声地对着石门说，“赵远舟。”

里面过了会儿传来应声。

玉衡道，“你要保护好文潇！”

他似乎笑了下，嗯了声。

“……”玉衡放心下来，他靠在门上，估摸着赵远舟已经走了，才别别扭扭小声加了句，“……也保护好自己。”

反正也关心他了，如果生气，那就是他自己的错。

玉衡想。

话音未落，赵远舟铿锵有力的回答，“好！”似乎穿透了石壁。

吓得玉衡一哆嗦。

白玖走过来，他表情看不出什么，“哥哥，你跟大妖又说悄悄话。”

英磊眼底有些黯然。

玉衡看在眼里，岔开话题，“我们拍石门，没准就会打开了。”

他们很快行动起来，裴思婧学着刚才文潇的动作跪拜石像，企图能像之前一样打开石门。

不过没用。

她起身，站起来的瞬间浑身跌倒，用手撑着地。

“裴姐姐，你怎么了？！”白玖急得去扶她。

玉衡也觉得不太舒服，他刚想走一步，头晕眼花，差点摔倒。还好扶住墙壁，身体滑坐在地上，正因如此，袖子一扯，上面是红疹。

这是瘟疫。

他了然，两人得了瘟疫！

蜚抱着青耕从暗门跑出，白玖去追。只剩昏迷的裴思婧和玉衡。

额头粗汗连连，打湿了鬓发

英磊把他抱在怀里，慌乱地用手帕擦他的脸颊，很快濡湿一片，“月宝……月宝”

玉衡渐渐表情极为痛苦，牙齿都在打颤，打理好的鬓发掉下一缕

他转动眼眸，看英磊的下巴。

他要死了，不，不，他怎么能死。

还是一个人。

手指艰难揪住英磊的辫子，眼里流泪，“……你跟我天下第一好，你陪我……你要陪我”

英磊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玉衡脸上，耳边恍惚传来他的声音，轻轻抱着怀里的人，忽然就听不清了，眼前也是模糊的。

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好朋友，这一刻竟然显得陌生。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玉衡。

透过那张人畜无害漂亮的皮囊。

没有听到回应的玉衡眸中闪烁阴狠，他强忍疼痛使劲推开抱着自己的英磊，没有支撑后双掌摩擦地板，他抬头，视线朦胧中只能看见影子。

没有动静……是终于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吗。

玉衡眼角落泪，面上是扭曲的笑，用最后的力气变出短刃，缓慢爬向他，“为了……确定你死掉，我要亲自杀了你。”

英磊怔住，“月宝……我是英磊。”

玉衡每向前挪一步，脖子上的红痕犹如汲取了养分疯狂窜向脸颊，握短刃的手都是红疹，他试图攥紧，最终脱力地滑落，整个人也昏迷在地。

英磊眼睛都哭肿了，他把玉衡扶起来。

急促脚步声从后面响起，他回头，玄衣的赵远舟奔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玉衡。用手抚摸怀中人的脸颊，发烫得惊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带上裴大人，跟我来！”赵远舟把他们带到一处房间。

凡人都感染了，卓翼宸和文潇也是。

青耕没有办法治好，一时空气是绝望的死气。

怀里的人烫到紧闭双眼，脸颊绯红，嘴唇起皮，面上都是泪痕，赵远舟用掌心慢慢擦干净，像哄他睡觉一样轻拍着背，内力顺着掌心输到玉衡体内。

低头用脸蹭他，心疼地说，“醒醒，玉衡。”

玉衡累到根本不想睁眼，低低嗯了声。

想起一件事，他费劲巴拉睁眼，掏出自己腰上的瓷瓶，塞到赵远舟手里，含糊不清地说，“等我……等我死掉，就杀了朱朱，让它陪我。”

“还有，把你的孩子都接回来吧……要是在外面被别人欺负怎么办。”

不过几百个，几百个的话肯定会……很吵。

为什么能生这么多。

生孩子跟下饺子似的。

玉衡叹息，他都要死了才不管，自己生的自己受着吧。

“你，才没有什么。”赵远舟亲他的脸，“只有你一个。”

竟然……还在担心这个。

赵远舟心变得很难受。

白玖和英磊出去找药方，文潇和卓翼宸也在外面听雨，房间很安静。

背上一直被手轻拍，本来很害怕死亡，恐惧的玉衡忽然心情平和下来，他用鼻子贴在赵远舟胸前头发里。

赵远舟低头，玉衡一半侧脸上都是红疹，往他怀里乖巧拱了拱。

他又开始想起多年前的玉衡，小豆丁大小，抱他回大荒时不到他两个掌心合拢般大，之后到小腿、膝盖。

没跟离仑闹翻时，离仑很喜欢逗小家伙，小家伙害怕得很，一直对手指。大眼珠水润润，泪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鼻子抽动着，上嘴唇珉进下嘴唇里。

小家伙在离仑面前还不敢哭，兴许是离仑常年不是用树条打他屁股，那段时间的确有些调皮，加上离仑本来就是淡漠性子。

看见他回来，小小的身体扑向他，开始无声流泪，支走离仑后，小家伙回头确认离仑走了，立刻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小家伙好哄，拍拍背声音温柔点就行，这些都是赵婉儿教给他的，之后就像现在这样，窝在他怀里睡觉。

哭红了脸，睡觉都是哼哼唧唧。

怎么会一下长这么大。

他开始后悔那几年把玉衡放在大荒，不然也不会只有十岁之前的记忆。

白玖把药熬好就快速端了一碗过来，让赵远舟喂给玉衡，这是改良版，裴思婧喝了红疹马上消退。

夜幕时分，所有人都好转。在药铺熬了一大锅汤药发放给村民，夕阳西下，玉衡惴惴不安，英磊正在那边和裴思婧收拾草药，脸上满是笑意。

玉衡想过去又不敢，只好待在原地，若有所感的英磊发现这个现象，脚比脑子先动就要过去，一侧的赵远舟先一步走近玉衡。

“还难受吗？”看他脸色不好，赵远舟用手背覆在玉衡的额头上，“还是累了？”

玉衡还在看英磊，“我……”

赵远舟看出什么，视线漂浮间，竟然觉得远处小心看向这里的少年有些碍眼。他应当欣慰，玉衡长大了些，不再眼里只有他，自己本就要赴死，会在卓翼宸的云光剑下而死。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甚至默认玉衡会成家立业。

事实比想象中快时，赵远舟措手不及，那种强烈要失去的感觉令他现在都不知道做什么。

他呆了又呆，满脑子都是玉衡，那个从小仰望他的孩子，会撒娇抱他，还有……还有那个吻。这一切使他惘然若失，魂不守舍。

他应该，比想象中还要喜欢玉衡。

是在男女之情上。

他刹那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不愿说了，连同表情也不掩饰，低低垂着眼。就算他养了玉衡十八年又怎么样，妖生万年，于他而言不过过去的十多分钟，何其短暂。

他不介意，但玉衡呢。

村民为了庆祝消除瘟疫，特地在晚上会举办灯会。他们为了凑热闹，决定逗留一晚，明早再上山。

小镇之上热闹非凡，玉衡扯着赵远舟往人群中走，天上忽然升起烟花，那声音吸引两人驻足抬头。

玉衡看赵远舟兴奋专注的脸上，他悄悄松开手，挤进人群。

赵远舟短暂欣赏完烟花，扭头，发现身旁都是陌生人。

“我回来啦！”

在嘈杂环境中，男子声音并不清楚，赵远舟精准地捕捉到熟悉的声音，朝那边转身。水蜜桃甜蜜香气冲入口鼻时，一个面前举比脸大的糖人少年站在他面前。

糖人移开瞬间。

人群中，烟火下，琥珀色的眼瞳温柔多情，鲜活到极致。少年不好意思笑笑，为自己“失踪”感觉抱歉，另只手献宝般提起来有些重量的布袋子。

散发强烈的生命力，没人能抗拒。

这是自己养大的花。

光影时而闪烁和暗淡，落在那漂亮脸上无比吸引人，尤其现在认真凝望人的模样。

“这个桃子糖人给你。”玉衡递到赵远舟唇边，“尝尝啦，不要发呆，我们得回去了。”